“没关系。”她讶异自己竟会这么说,但赵嫒的真情是毋庸置疑的,这可能是自己没有对他生气的理由。
老实说,赵嫒是她所遇过最诚恳实在的男人,尤其难得的是,他生长在富裕的雷家,但并没有沾染上雷家的纨绔气息。
“你知道吗?你一点都不像是被雷盛‘栽培’了十二年的人。”若欢有感而发地说。
他微微一笑。“你这话是恭维还是贬损?”
“你怎么会认为这是贬损?”她不解。
赵媛蹲下来,和她一同望向海上殷红的落日,思绪不觉飘回从前。“在进雷家之前,我一直住在梨山,自然满身都是山林原野的气息,所以到现在还像是个乡巴佬——”
“总比雷盛那种暴发户的气息好。”她打断他。要是他真像雷家的人,此时,她就不会让他蹲在身旁了。
“但要不是雷盛,我也不会遇见你。”他永远也忘不了十二年前那场婚礼上,初见她时所产生的悸动。
然而,对于他的话,若欢完全嗤之以鼻。“哼,他毕竟是你的再生父母!”
“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要不是从小案母双亡,我也不会让如眉阿姨收养;而要不是如眉阿姨嫁给雷盛,我也不会遇见你。”讲到这里,他若有所思地笑了起来。“若欢,你说这像不像是‘倾城之恋’里的情节?”
“你是说一座墙的倾圮只是为了成全白流苏与范柳原这一段?”若欢问。
“对,一座墙的倾圮只是为了成全一桩爱情;而我的命运却促成我们相遇。”他双眼发亮,十分陶醉于他的新发现。
“不,赵嫒,”若欢随即敲醒他的幻想。“小说中尽是些绮丽男女,我们却活在丑陋的现实之中——况且,我们只是相遇罢了。”
“不,我们不会‘只是’相遇的。”
她又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痴情又殷实的男人总是让她叹气。
“我母亲的忌日就快到了。”她连忙转移话。
“啊?”他没料到她会突然提起紫菱,但仍随即镇定下来,故意问道:“这些年来,你一直很怀念她吧?”这一次,他得好好逮住这个机会。
“嗯,除了脆弱,她是个几近完美的女人。”她凄凄然。
“但脆弱还是摧毁了她。”赵媛附和。
“不,是对爱情和婚姻的幻灭摧毁了她。”母女连心,她是了解紫菱的。
“那么,你想回台湾看她吗?”他导出正题。
“我——”她犹豫不决,毕竟十二年来她一直未曾上过紫菱的坟,但又怕回台后和雷盛有所牵扯。
赵嫒看出她的担忧,忙说:“你大可不必和雷盛见面,就纯粹回去上坟。”
“我会仔细考虑的。”她说着,身子禁不住凉风的吹袭而微微颤抖起来。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送你回台湾。”他又诚恳地加了一句。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曼谷到台北才三、四个小时的飞行时间,我想我应该可以自己去的——哈啾!”她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天气转凉了,我送你回去吧!”他立刻体贴地站到她身前替她挡住风。
她点点头。
于是,他推着她,缓步往停车场走去,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
左宅。
若欢和唐莉正在房间里整理前往披披岛的行李。
“若欢,这次还真是沾你的光呢!”唐莉边说边把一件泳衣塞进行李袋。
若欢正拿出衣橱里的牛仔裤,漫不经心答道:“我又不是天使,哪来的光?”
“要不是你今天过生日,我们就去不成披披岛了,所以当然是沾你生日的光呀!”唐莉笑咪咪地,十分兴奋的模样。
若欢弯身把牛仔裤塞进行李袋,脸上微微绽出一朵苦笑——要不是看在唐莉就要回法国、不忍让她扫兴的分上,她实在提不起兴致拄着拐杖和一个娇情的男人去度假。
叩叩叩——
一阵敲门声传来,唐莉忙不迭地把头探出去,左云天赫然站在眼前。
“你等不及啦?”唐莉笑问。
“船再四十五分钟就要开了,现在赶去码头刚刚好,如果再拖下去,我看我们只好游泳过去了。”云天说。
“游泳这太折腾若欢了。”唐莉想起若欢仍跛着一条腿。
“既然如此,限你们三分钟以内到客厅报到。”他温和但专制地命令道。
“遵命!”唐莉淘气地手搁在眉毛,向他行了一个童军礼。这几天,她已能坦然面对他了。
云天这才满意地转回客厅。
三分钟后,若欢和唐莉果然出现在客厅里,他连忙迎上去提行李。
铃铃铃——
电话声倏地响起,然而没有人有去接听的兴致,于是管家陆妈只有从厨房奔出来把它接了起来。
正当云天把行李提到门口时,陆妈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左先生,念荷小姐的佣人打电话来,说小姐她……”
话未说完,云天已奔至电话旁,忙不迭地持起听筒,接着,表情也随着电话那头传来的消息逐渐凝重起来。
币断电话后,他神情仓皇地走向若欢唐莉,沉重地说道:“对不起,念荷突然病发,我恐怕不能和你们去披披岛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三张船票。”这是船票,我马上叫司机送你们去码头。”
若欢怔住——为了念荷的一通电话,他竟可以立刻改变原有的计划?
没等她反应过来,云天即转向陆妈交代。
“马上替我订一张飞往清迈的机票!”
若欢和唐莉仍呆愣在原地,不相信自己被放鸽子了。
云天不得已,只好提起她们的行李继续往外走去,唐莉扶着若欢,在他身后默默随行。
“念荷是谁啊?”终于忍不住好奇,唐莉附在若欢的耳畔轻声问道。
“左云天的女儿。”若欢实话实说,不认为自己有任何替他隐瞒事实的必要。
“什么?”唐莉大惊失色。
两人在不知不觉中已落后他一大段距离。
“你现在知道他的为人了吧!”若欢冷冷地望着前方,面无表情。
“太让人意外了……”唐莉简直无法置信。
说着说着,两人已走到车前。
只见云天把行李丢进后车厢,有些失望地说:“祝你们玩得愉快。”要不是念荷……唉,他真想与她们同去。两人弯身坐进车里,敷衍地将手伸出窗外,朝他挥了挥手。
“再见。”她们说着,脸上并没有将去度假的欢愉神情。
“若欢,祝你生日快乐。“他突然从窗口递进来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礼盒。
“不,我不能……”
“没时间了,你先收下吧,若不喜欢再退还给我也不迟。”他边说边暗示司机快开车。
“我——”
未等她说完,车子已往前飞驰而去。
风中,只剩下他挥手时的孤寂身影,‘随着车子的渐去渐远而愈来愈小,愈来愈小”
一转眼,已过了七天。云天兴冲冲地回到普吉岛。藉着照顾念荷的病,他顺便从清迈老家带来几张十年前的照片,准备对若欢好好解释念荷的事,哪知……
一进家门,云天就发现气氛安静得有点怪异,因为往常总能听见若欢和唐莉的串串笑语声,而今却悄无声息。莫非是她们度假还没回来?他兀自揣测着。“陆妈!陆妈!”他张口大喊。陆妈匆忙从后院跑来。“人都到哪里去了?”
“我在后院帮忙园丁整理花园,所以家里没人。”
“那若欢呢?”他急问。“她和唐莉小姐都走了。”
“走了?”他大吃一惊。“有没有说上哪儿去?”
陆妈摇摇头,从电话下翻出一封信。“这是若欢小姐要我转交给你的。”
他迫不及待地打开信封,只见鹅黄色的信纸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