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疼死人了!”
伴着一声声的哀号此起彼落,两人开始呼天抢地了起来。
“我这细皮女敕肉,怎禁得起这样的折腾!”
“这里果然有很重的霉气,哎哟,完蛋了完蛋了,等会儿不到庙里,请庙公替我们去除霉气怎么行啊!”
“就是啊,我看哪,还得泡上三天三夜的观音竹叶水才行了!”两人边说,边扭动着身子,挣扎站起来。
妘芸站在原地,瞧着她俩的狼狈样,没有一丝一毫的快意,反而觉得有股沉重的悲哀在她心底悄悄的蔓延,那速度之快,瞬间扩散至四肢百骸,令她绝望得想哭。
现在不行!她告诉自己。不管别人怎么笑她、骂她,她绝不在人前落泪,免得失了自己颜面,也去了妘家尊严。
于是。,她紧咬双唇,径自仰头向天边瞧去,像是这样,就能让满腔的怒火烧尽眼里的水气,让她再也不懦弱、再也不怕人言可畏。
“臭丫头,妳果然晦气……”
“谁遇着妳谁倒霉……”
好不容易才爬起来的林大婶和程大婶,本还想再多辱骂妘芸几句,好消消满月复的怨气,但见她神色木然,一副失神的模样,彷佛没听见她们在说什么,自讨没趣之余,悻悻然的掉头走了。
妘芸站立原地,瞧着她俩离去的背影,沉默了好半晌,才突然躲到桌子后蹲了下来。
只见瘦弱的身子微微一颤,接着是止不住的抽噎,她再也抵挡不住心头浓烈的悲伤,埋首痛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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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哭了多久,妘芸只觉得泪眼模糊中,隐约听见有人在叫唤着她,起先她还以为是幻觉,举袖揩了揩泪后,发现真的有个人影站在面前,她连忙抬起头来。
“你……”
她愣了愣,一时默然,因为那男子的相貌对她来说,是完全陌生的面孔,可他俊逸无俦的五官,却让人为之怦然心动。
那浓密而斜长的眉,飞扬恣肆得像在宣告着他并非玩物丧志的纨绔子弟,深邃炯然的双眸漾着一抹不羁,骄狂自负得有如睥睨着市井里庸庸碌碌的凡夫俗子,再加上一身丝质缀玉长衫,益发显得他气质出众,拔萃不俗,他不是寻常人家子弟,正是绝代镇首富冰青钰的独子冰焱。
当妘芸怔怔的盯着冰焱瞧的时候,冰焱也在打量着她。
他万万没有想到传说中的绝代楣女妘芸,竟生得这般娟逸白净、娴丽动人,那秀外慧中的月兑俗气质,让人怎么也无法将她和“煞星”、“霉气”等字眼联想在一起,特别是她此刻双睫承泪、蛾眉轻颦的忧郁模样,更惹人生怜。
蜚短流长,果然最容易积非成是。
两人就这么对望了一会儿,冰焱见她迟疑着没说话,先开了口。
“在下冰焱。”
“你是冰焱?”妘芸心中一震,表情微讶的瞧着他。
“没错。”冰焱点了点头,并不觉得自己的身分有什么值得惊异的。“妘姑娘没事吧?”
“你认识我?”这会儿妘芸吃惊的程度更甚方才。
“我听下人说的,他们说妳在这儿卖画,而且画得好极了,刚好我对绘画又有兴趣,便过来看看。”
“他们……他们真的这么说?”
妘芸睁大了眸子,眸心泛着一丝光芒,那原先笼罩在朱颜上的忧伤消逝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突如其来的惊喜与欢悦。
她本来就不是悲观的人,忧伤来得快也去得快,要不是今儿个林大婶和程大婶实在做得太过分了,她也不会因此情绪失控,崩溃落泪。
“他们是这么说的。”冰焱信誓旦旦的道,只因瞧妘芸那般高兴的模样,实在不忍心将事情真相告诉她。
事实上是他今天要出门前,不经意听见冰家的下人私底下在议论纷纷,说什么妘芸既然在宝桥街卖画,那么他们不管要去哪儿,一定得要绕过宝桥街,免得会沾了霉气、衰事连连,从此好运不来、诸事不吉……
偏偏他向来是最不信怪力乱神之说的,自从两个月前由外地求学回来后,他亦不时耳闻一些关于妘芸的流言,起先他只是觉得荒谬,并不怎么在意,但他后来无意中由同窗好友龚玺口中得知妘芸竟是和他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女子,这可引起他对她的一丝怜悯之心了。
于是,大伙越是批评妘芸,他越想瞧瞧妘芸生得何等模样,他甚至更想印证一下,看看见妘芸一面会为他带来什么祸事。
怎料今儿个来到了画摊前,却看见妘芸不知为了什么原因,躲在桌子后面啜泣,更令他不解的是琊轴还散落了满地。
“这画……”
他正想问个明白的时候,妘芸却先开口了。
“本来,我几乎要相信我画的画根本没人要的。”
她的语气虽然平淡,冰焱却听出了话中浓厚的伤感。
“有人批评妳的画?”
妘芸眸光一黯。“她们说我……”
“说妳什么?”冰焱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不自觉追问。
妘芸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不说,“没什么。”方才发生的不愉快,实在不值得逢人便说呵!
何况她和冰焱并不相识,尽避是他先问起,她又凭什么要人家倾听她的委屈与伤心事?
想到这儿,妘芸沉默了起来,索性刻意忽略冰焱询问的目光,径自整理起桌上散乱的画轴。
她虽不肯说,冰焱自个儿猜想,也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必定是有人欺负她是个弱女子.故意藉买画之名行找碴之实,恶意批评她的画,而她又对自己的画珍逾性命,所以才会哭得那么伤心。
一思及此,冰焱忍不住拿了桌上一卷画轴来观看,想知道妘芸的画究竟是画得一之善可陈还是巧妙精细。而他这一看,立刻发出了赞叹。
“画得真好!”
那是幅山水画,描绘的是虎丘山的风光与景致,可妘芸不但不墨守成规的以传统山石级法来描绘山水,反倒是以融旧铸新的独特笔法来挥洒点染,笔立形体,墨别阴阳,反反复覆,层层迭递的铺陈,呈现出虚中有实、含韵不尽的真实景致,令人赞赏不已。
冰焱再三观看,简直爱不释手,这还是第一次他这么发自内心的赞美他人。
闻言,妘芸只是随口应了一句。
“是吗?”她无动于衷的又继续整理画轴,在听惯了人们的冷言冷语后,她对自己绘画方面的信心已经所剩无几了。
冰森见状,浓眉一蹙,忍不住伸手按住她一双柔荑,打断了她手边的工作。“妳真的画得很好!”
妃芸被他这么一碰触,一颗心立刻跳乱了秩序,她触电般缩回纤纤玉手,低着头,瞧着自己的指尖,羞得不知如何是好。
冰焱察觉自己太过唐突,失了礼,却没向她道歉的意思,只因他本无轻薄之意,不过是想让她专心听他说话而已。
在冰家,他说话的时候,谁敢不必恭必敬,洗耳恭听的?
妘芸低着头,沉默了好半晌,才又小小声的问道:“你真的……真的觉得我画得很好?”
虽然她觉得冰焱不吝于说出口的赞美,也许仅仅是来自于他心中的一丝同情而已,可是她还是忍不住想再确认一下。
“妳若不相信,我下一句评语。”冰焱浓眉一扬,认真的道。
要将一幅画批评得一无是处不难,要说出一幅画的优异不凡为何,那才不容易。
姻芸的视线和他瞬间交会,有些羞于和他炯炯灼灿的目光对视,别过头去,她轻轻点了点头。
“好,你说。”
“妳的画,可行、可望、可游、可居。”
“你、你……”纭芸凝视着他,心中五味杂陈,竟一时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