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情似乎不受恶劣天候和接连不断的噩运影响,总是不愠不火的,不像她,个性毛躁得不得了。他的沉稳,是师父一再要求她的,她却不常做到。经过这几天,她对巽太子的表现大为激赏;她做不到的,他能做到,就值得她甘拜下风。
“好!我数到三。”风波臣转动着一双乌黑圆滚的大眼,清著嗓音数道:“一、二、三!”
贪看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骨碌碌地转,让他晚了一步起跑,结果自然是输了。“你的轻功果然不是盖的!”他诚心的称赞。
“武状元教的,当然不弱。”风波臣开心地说。
“这山洞满深的,”巽太子环视洞内,“我们来生火吧。”
风波臣在山洞内捡了一些乾树枝,“这些好像不够用。”
“没关系,先把湿衣服烘乾,比较不会著凉。”巽太子开始钻木取火。
她的衣服从外袍湿到贴身的白布条,全身湿漉漉的,让她很不舒服。她好想把所有的衣物月兑下来火烤,可是在他而前,教她怎么拿出那条白布来,他若不会问,她才觉得奇怪。
可是她要怎么回答?腰带,说她在束腰;她现在的身分是个男人,男人需要的是把自己锻炼成虎背熊腰,而不是小蛮腰——那是女人才需要的尺寸。
但是不把它月兑下来烘乾,铁定难受一整夜。风波臣把不快乐写在脸上。
巽太子走到她身边,“火生好了,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有。”她有气无力地说。脑袋都快想爆了,还是想不到白布条的用途。“我看看有没有发烧?”他伸手模风波臣的额头,还好嘛!
“我没那么柔弱,这点风吹雨打还奈何不了我。”风波臣垂下眼睑,只看到自己的鞋尖。发烧的不是她头,而是她的脸,还好她坐在黑暗里,巽太子看不见她双颊的红晕。他老爱对她这个假男人动手动脚,虽是表错情,但也够教她难为情,毕竟男女授受不亲。
唉!天妒英才也不要这么残忍,什么不好加诸在他身上,偏偏让他带这种令人扼腕的隐疾降世,实在无法和卓绝的他画上等号。
“来火边坐,祛祛寒,烤烤衣服。”他边说边月兑衣。
风波臣连忙偏过头。对他的果裎,她该表现得视若无睹,这样才像个男人,但她就是自在不起来;尤其在她不小心看到他阳刚、健美的果背后,更无法当作没见到。她毕竟是云英未嫁的姑娘,对男人的身体怎能不害臊?
“穿湿衣服不难过吗?月兑下来烤一烤,很快就乾了。”巽太子怂恿著。要戏弄风波臣的机会实在太多了,他不过月兑了件外袍,就把她吓出一身冷汗,脸都不敢朝他这边看,大概以为他不着寸缕吧。
“穿着烤也是一样。”她窘迫地说。他光着身子坐在火边取暖,教她如何与他面对面烤火?
“柴薪不够,到了深夜,气温会更低,我们必须靠彼此的体温来取暖,不然会生病。”他忍住笑意地说。天寒地冻,男人背靠背互相取暖,再正常不过,但对不是男人、却又要人把她当成男人的风波臣就好玩了,他等不及看她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他的话像一个轰顶的霹雳,震得风波臣一阵怔忡。
才躲过同床共眠,他又抛来一个难题,该找什么像样的理由说不?风波臣努力思索着。寒夜里,男人跟男人紧紧依偎在一起,基本上没什么不对,但要男人跟女人那样,除非是夫妻或互许终生的情人,否则就逾礼了。她跟他什么都不是,只是同性的主客关系,如果是这种关系,也就没什么好避嫌,可是……唉!女扮男装,最大的坏处就在这。总之,这回她亏大了。空气越来越冷凝了,这点火已无法让人感到温暖,堆积在心头的无奈,也越来越浓了。风波臣满心惯悒郁。“你离火那么远,不靠过来一点?”巽太子拨弄着柴火,刚窜上来的火苗,立刻让他压了下去。他的眼中闪过一抹狡黠之色,怎能助长火势?“这边也很暖和。”她慢应一句,其实她冷得半死。
“那我到你那边去。”巽太子一笑而起。
他故意发出很大的声响,目的在告诉风波臣他要到她西前。在他进入她的视线范围前,但见风波臣很快地避开,整个人转到另一边。他又绕了过去,她还是背对着他。
“我有话跟你说,你看着我好不好?”巽太子有意逗下去。
“你说呀,我有在听。”风波臣大声说,像是跟什么人赌气似的。
“你师父没教过你?听别人说话,不看着他的眼睛,是不礼貌的。”巽太子假装不悦地说。
“巽太子,你比我师父还爱训我,有话就快说,有屁就去别的地方放。”风波臣的语气粗暴,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前兆。
他的身子欺近风波臣,“干嘛躲着我?怕我吃了你?”
答对了!她闭着眼睛推他一把,“你有狐臭,不要靠近我。”
咦?她的眼睛倏地打开,他有穿衣服嘛……他脸上有着一抹促狭的笑。
风波臣有些迷惑,难不成他知道她心里的顾忌?不然他怎会笑得那么诡异。“也不晓得这是哪种野兽的巢穴?我还是来守夜好了,免得在睡梦中被野兽当消夜吃。时候不早了,你早些睡吧。”不闹她了,他可不忍她有黑眼圈。
她有不同的意见。“我们轮班守夜,我还不困,你先睡,到了下半夜来换我的班。”
“随你。”巽太子也不与她争,恬然地闭上双眼,小憩片刻。
不到半夜,巽太子便醒了过来,悄悄地起身走到风波臣身前。
她虽是盘着腿,双眼却似睁非睁,身子摇来晃去,显然在梦中。
他轻轻地将她放倒着睡。好个爱逞强的姑娘!
Wewe#在一趟不愉快的出游后,她和巽太子的交情反见深厚。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她睡得像死猪的那一夜,没少一块肉,完整无缺,所以她不再认为他是变态。其实,如果他不正常,大可仗着武功或权势逼她就范,不必等到夜黑风高的时候。
一切的事端,都是她做贼心虚的联想,她先不正常,才把巽太子看成不正常。於是,在放下戒心后,她和巽太子像焦孟般,形影不离的,这当然引起了蜚短流长,说她和巽太子之间有不可告人的事,但她和巽太子都只是一笑置之,不做任何澄清。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嘴长在别人脸上,只要不怕风大闪了舌头,爱怎么乱说是他家的事。
不过,不是每个人都像她和巽太子这般洒月兑,至少那些流言就急死了一名太监——小安,疲於为他家主子辟谣。
今日逢巽太子上朝的早晨,是她一天最清闲的时刻。
风波臣信步来到后苑东北角,宫庭里她最喜欢这里,一望无垠的碧草,在明亮的阳光下看来,像上了一层油,那么滑、那么软,教人真想扑向草地打几个滚。远远就看到草坪上有几名官娥在嬉戏,平常这里很僻静的,因为这里只有蔓生的草,没有花可采撷,向来是女人止步的地方。
风波臣走近几步,认出了其中一人是康妃——巽太子的女人,比她小一岁,长得很漂亮,桃花般的面容可以和鬓角的绢花媲美,一双圆圆的眼睛,但那眼神却带着敌意看着她。风波臣往后看了一眼,后面没人,那康妃是针对她罗。
她和康妃好像没有过节嘛?风波臣被瞪得一头雾水。
康妃微扬着脸,态度倨傲,“你就是那个风波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