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儿幽幽地说:“美娟,不认得我吗?我是唐宁。”她只觉脑袋一片空白,整个人愣住,说不出话来。是那双明亮的黑瞳唤醒她,她紧紧地搂住不成人形的唐宁,唐宁痛哭失声,她的心也碎了。一大堆问题倾巢而出,但唐宁只哑着嗓子说什么唐威生死未卜,伤心欲绝之下想通了不愿嫁聂建文当黑道之妻一听就不对劲,聂建文的父亲聂天森是黑道教父没错,但聂建文无关,他是名扬国际的建筑奇葩,更何况他向来不耻父亲的作为,又怎会为虎作伥?这说法太牵强。聂建文的为人她略知一二,不可能如唐宁所说的性格不变,就算他改走黑道,也改不了他深爱唐宁的心,这点她很清楚。
包令人想不通的是唐宁幼年失怙,和哥哥唐威无依无靠,是聂天森接济他们的,他是他们口中慈爱的义父,唐威长大后也替聂天森做事。事情怎会变得扑朔迷离?唐宁在躲的人居然是他们兄妹的恩人聂天森?
任凭她严刑拷打,唐宁始终不改说辞,也不愿多说,只要她别再问,以免惹祸上身。
祸?唐宁说得像杀身之祸。
虽然无法得知真相,但从唐宁害怕的表情看出事情非同小可。
一辈子这样躲也不是办法,她实在替唐宁不值。花样的年华,却蹲了三年的苦窑,这种不见天日的日子到底有多长?无法预知,是否会因为皇甫仲明的出现而有转机?她愿为唐宁赌一把。以皇甫家在台湾的势力,她相信这是最正确的法宝。唯有这等重量级的家族,才能和聂家相抗衡。
在她的推波助澜下,皇甫仲明吃唐宁的苦头会少很多,希望他是真心对待唐宁,这样才能疗愈唐宁身上不欲人知的伤痕。这是她对皇甫仲明的期许。
既然要当吴三桂,就得鼎力相助清兵人关。美娟拿起外套,“小芳,下午在我请假。”
门外有个声音在叫她,“美娟。”
来人手上提着一包东西,朝开门的唐宁手中一塞,“喏,便当。”
“比我预期的晚到。”知美娟莫若她,原以为美娟会跷上午的班来她这儿报到。
“拿回来了吗?”美娟渴望知晓详情。
“他要价三个愿望才肯还手链。”
不讶异。手链是皇甫仲明要求接近唐宁的王牌。
“你答应了?”美娟又问。
“抛不过他。”唐宁一脸沮丧。
嗯哼,这倒令她意外。还以为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拉锯战,双方条件谈不拢,请她出面调停才能达成协议,没想到坚守三不政策——不妥协、不沟通、不和谈——的唐宁居然当场弃械投降,啧!啧!皇甫仲明“情场天王”的封号果然不是浪得虚名,连唐宁都能搞定,他的魅力大概天下无敌了。
她白操皇甫仲明的心。
也许唐宁并不如嘴巴上说的不在乎皇甫仲明,不然怎会这么好说话。
“这么听话?”她揶揄着。
“不是你教我要虚与委蛇,难道用错地方?”唐宁没好气地说。
“可是没要你‘敷衍’到这个地步。实现他的愿望?如果他要求上床……”美娟双手环抱着,做出怕怕的表情。
上床?美娟满脸风花雪月。唐宁象征性地打了美娟的头一下。
“那种事不可能发生,愿望由我决定它的可行性。”
“怎么不早说?”美娟气结。
唐宁讲一件事情的经过就是这副德行,分上、中、下集,等你有疑问,才会再说漏掉的部分,事件的全貌往往是这边少一块,那边漏一点,拼凑起来犹缺一角。
眼前一椿疑云满布、悬而未决的谜中谜,由于推理不出,迟迟无法破案,让她得知自己可以兼差当庙公——一想到聂天森父子和唐宁的谜,她就全身抽筋、起乩。
“是你把我想得太笨。”唐宁扁嘴。
“什么时候用仙女棒?”美娟促狭道。
有时看唐宁还真像仙女,她真幸福,有两个一等一的男人深爱着,其中一个已淘汰,另一个还悬在半空中。
“他会通知你。”她觉得美娟比她还急。
“你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美娟正色。
“我现在是过河卒子,没回头的路。”唐宁深深地叹了口气。
欲来之事终会发生,皇甫仲明正式踏人唐宁生命的漩涡里。
只是唐宁犹在五里雾中。
“你有没想过,他有没有可能带你走出阴影,站在阳光下?”
仅管已猜到几分,但让娟露骨地一提,唐宁仍是震住了,果然是这个意思。
此刻,她的心说有多乱就有多乱。
“没想过。”唐宁嗫嚅地说。
又在逃避现实了。美娟施压说:“现在想也不迟,你们才刚开始。”
“不用想,我没打算接受他的感情,我和他之间不会发生任何事。”
想些什么?想又有何用?如果有用,她会先想让“聂天森下地狱”!
“至少顺其自然。”美娟怂恿。
“不可能顺利的。”唐宁语重心长地说。
听到唐宁历尽沧桑的暗喻,美娟不敢再说些什么。
人家皇甫仲明很争气,已打开一扇通往幸福的门,虽然中间的路还很长且不好走,但总算有好的开始,可不能被她的急躁搞砸了。
第四章
似乎没有睡多久天就亮了,她被楼梯上有人走动的声音吵醒。唐宁起身去浴室。
镜中的脸没有精神,肿着一双眼,这是难眠一整夜的结果。
都怪那张脸,扰人清梦!
打开水龙头,冷水泼在脸上,顿觉清爽多了,清凉的牙膏使她的嘴有了味觉。
从浴室窗口看出去,天空灰蒙蒙的,她松了一口气。有下雨的可能,郊游可能会取消。
唐宁打开迷你冰箱,拿出一罐青草茶。
印在罐上的广告词说青草茶有定神、松弛、静气的功效,真的管用吗?她大概得喝好几罐,或者干脆泡个茶浴才会见效。
讨厌!她怎会如此气血不顺完全乱了章法?
打从美娟获知皇甫仲明的第一个愿望后,她就有一种难解的、心乱的期盼,虽然在理智上或冷静的思考过后,她都希望皇甫仲明别来找她,但是在潜意识里她却有所期待。
她把所有的错都归咎在美娟身上。
都怪胡美娟,净说些煽动人心的话,吹皱她努力封闭的心湖,如今平静不下,起而代之的是迷惘,越想漠视越在意。
千不该万不该,美娟不该建议皇甫仲明约她去“阳明山”,叫她送他礼物不就得了。
约会?!这两个字不该用在这里,不该用在她身上。
涛情画意的人将它诠释成两情相悦的产物,如此约定我用在他们身上很不恰当,只有他一人喜悦,她是被绑鸭子上架的。天晓得这一去会发生什么事,荒郊野外、四下无人,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会不会引发他的色胆,伸出禄山爪饿虎扑羊?虽说自幼习武,有保护自己不受侵犯的能力,但他孔武有力、高大英俊……英俊,对喜欢俊男的女人有杀伤力,对从小看腻俊扮哥和聂建文的她而言,英俊是一张脸,丑也是一张脸,内在才是她看人的标准,往往越是英俊的人她下手越重,全打在重要部位,让他脸肿得跟猪头一样。
皇甫仲明看起来比聂建文高,比哥哥魁悟,也比他们英俊,总归一句,她要小心他以蛮力取胜,带个防狼喷雾剂较保险。
她会不会太神经质?
在有哥哥站岗的时代,她没多少机会接触哥哥和建文以外的男生。照哥哥的讲法,男生没一个好东西,包括他自己在内,只有聂建文例外。
今天,她生平第一次和男人出游。
对于陌生的第一次,难免会有些紧张。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