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不行啦,在她碎碎念的攻击下,他只好妥协,让她亲自替他扎了个马尾。
不可否认,这样清爽许多,可也让她养成一个可怕的习惯——每天一到医院,她便会跑来他的诊疗间花两分钟帮他绑头发。
早上已经绑过头发了,她现在又跑来干么?
“我妈说,你帮我阿姨看诊,还替她介绍骨科医生,应该要谢谢你,可是我们家又没什么珍贵的东西,就想说送壶豆浆来给你喝。”汪乐琪现出推车底下的银色保温壶,推到他面前。
“不用了。”
“哎呀,有什么关系嘛。我妈说‘四海之内皆兄弟’,再怎么样也是一家人,只是一壶豆浆而已,不用多少钱,她还说,要麻烦你多照顾我,我就跟她说啊,是我照顾你比较多耶。她问为什么,我说,我要纠正你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她就说……”
“好,好,停——不要再说了。”再让她继续讲下去会没完没了,赵秉睿连忙收下热豆浆。
这样她可以走了吧?不,并没有,她还站在他身边,双眼闪着光芒。
“干么?”
“你没有说谢谢。”
“这不是你要送我的吗?”
“因为这是礼貌啊,我跟你说过了,不管是谁送你东西,都要说‘谢谢’,或者你要说‘代我谢谢你妈’,这样才对……”
又来了,看来要不到一句感谢她是不会罢休的。“THANKYOU。”
“喔,下次要讲中文喔。”听是听到了,不过还是有点不满意。
谁理她啊。
“又要做什么?”看她还赖着不走,他问。
“我帮你拿X光片来。”她又笑眯眯的从推车底下拿出一个黄色信封,“刚刚关医生请我帮你拿来的。”
收下信封,赵秉睿坐回位子上,可汪乐琪还是站在旁边,没有离开的打算。
“你要说……”
“THANKYOU。”
“啊炳,好乖好乖,这样就对了。”她捂着嘴巴笑着离开,“下次要讲中文喔。”
他叹口气,有点头痛的揉着眉心,他平常很喜欢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可最近他的习惯被迫改变,一直有个声音在他身边嗡嗡叫,后来他发现那个声音是汪乐琪的,可怕的是,他不讨厌这个声音,只是觉得有点吵,但是赶又赶不走……
甩去脑袋余留的嗡嗡声响,他打开X光片准备做纪录,却发现原本放在桌上的原子笔不翼而飞。
奇怪,是掉到哪去了?他弯身看着地上,发现没有,心想算了,便从抽屉拿出新的原子笔来。
“刚刚LUCKY来过?”值班护士刚刚看到汪乐琪走出诊疗间,随口问起。
“LUCKY?”
“乐琪啊,我们都叫她LUCKY。”
“咳。”赵秉睿不想被发现自己笑出声音来,于是轻咳了一声掩饰,只不过嘴角还挂着一抹回味的笑。
LUCKY,好合适她。
“它还好吧?”下班后,赵秉睿绕到学弟开的兽医院探望那只因车祸受伤的黑色杜宾犬,狗主人每礼拜一,五会固定带它来复诊,几个月来,只要有空,他便会过来看看,不过最近因为家里有事,比较少过来。
“除了走路有点跛,基本上,恢复得差不多了。”正忙着帮杜宾犬换后腿的药,薛志然头也不回地说:“学长,你快三十了,什么时候要独立出来?”
走过去,赵秉睿的大手模着大狗的头。“现在还不是时候。”
“要等到什么时候?难道你想一辈子被关在那个地方。”他皱眉,“只要你一句话,我一定会过去帮你的。”
他安静了一阵子,“最近是关键时刻,我不想让她带着烦恼离开。”
知道他说的是谁,薛志然转头面对他,认真地问:“女乃女乃大概还剩多久?”
赵秉睿低下头,原本抚模着狗的大掌也垂了下来,大狗舌忝舌忝他的手,要他继续。
“我会尽量让她好走。”赵秉睿幽然叹了口气。
在过完元宵后,女乃女乃某一天从楼梯上跌了下来,摔断了左边手臂与右小腿,她年近八十,是有岁数的人,经过那么一摔,元气大伤,因为行动不便继而带来意志消沉,有天居然认不得刚出生的曾孙,接着,是今年刚满四岁的外曾孙女……
他二话不说搬回赵家与她同住,不久她的病情恶化,不得不送到医院接受治疗,她再也不记得所有孙子的名字与长相,回忆像掌上的流水迅速消逝,最近她的记忆停留在儿子刚上小学时安静内向的样子,老是提醒对方去上学要带手帕,卫生纸……
薛志然和他相识多年,自然知道他们祖孙间的感情,对他来说,赵家女乃女乃不只是祖母,也是养育他长大的母亲,更是他在那个争权夺利的家中,唯一给他温暖的人。
“至少女乃女乃是平静的走,不是吗?”他不想这样想,不过,他觉得风暴在赵家女乃女乃离开后才会开始。
因为学长每天待在女乃女乃身边,引发赵家那群多疑鬼一连串猜测,他们老觉得他狂对女乃女乃献殷勤,是希望女乃女乃在生前说服赵释平让他当上外科主任,最后让他坐上院长的位置。
赵秉睿拍拍杜宾犬的头,“我该走了。”
看见平时面无表情的学长难得露出担心的神色,薛志然拍拍他的肩,“等一下,既然你过来了,我有件事想麻烦你,不好意思,我知道你最近很忙,但我是真的找不到人拜托了。”
他带他走到里头的诊疗间,门才一开,突然从房间角落传来一阵喵喵叫的声音。
“就是它。”薛志然从笼子里将花白相间的小猫抱在怀中。“几个小学生在公园发现一窝小猫,不知道该怎么办,抱到我诊所来希望我能找到人领养。我已经分给几个爱猫人士了,可是——”他翻了个白眼,“喜欢猫咪的人大部分都偏好安静,可这只小猫不知道怎么回事,特别爱叫。几个领养人被吵得受不了,又把它送回来,而其他猫咪也因为它太吵会轮流欺负它,所以我不得不把它隔离起来——”
赵秉睿扬眉,吵到同伴都受不了,这让他联想到某人。
汪乐琪似乎说过她本来待在安宁病房,正因为太吵才被调离单位。
“它没什么脾气,只是爱喵喵叫,晚上如果不陪它玩就会叫个不停,而且还挺爱黏人,我怀疑它上辈子应该是只小狈——啊,不管啦。”他把猫咪放到他怀里。
“你认识的人多,帮我问问看有没有人要养猫的。”
“我怕吵。”
“拜托。”薛志然慎重地抓着他的手臂,差点没跪到地板上。“我已经一连好几天被它吵得睡不好觉,痘子冒了好几颗,你就当作做好事,放在你家一个礼拜,如果真的找不到人,再送回我这里。”
拒绝不了,赵秉睿只好将这只爱叫的小母猫拎到车上。
一般的猫咪容易怕生,换了个陌生环境总恨不得把自己埋在猫砂里,可这只小猫却从一上他车,就开始喵喵叫,他开车时叫,他一回家,把它放出来到处走,它也是走到哪里叫到哪里。
“你真的很爱叫耶。”
“喵喵。”
就连在洗澡也叫!
“拜托你,安静五秒钟可以吗?”
“……喵喵喵。”
拎起没几两重的小猫,赵秉睿试着跟它讲道理,说也奇怪,当他开始训话时,小猫像懂事地闭上嘴巴,一句也没打断他。
“你也懂得闭嘴嘛!”
“喵。”
他捏捏它的鼻子,没想到,小猫皱皱鼻子,仰头张开嘴巴咬住他的手指,向他撒娇。
赵秉睿不由得露出微笑,搔搔它的脖子。
一大早,天才蒙蒙亮,汪乐琪抓起包包准备出门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