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泵娘,我又老又穷,没半个子儿可给你,你就别费心。再说,我这副身体怎样,我自个儿清楚得很,一脚已踏进棺材,说不准,今晚一睡,明儿个就起不来,永远安眠。还是别躇蹋药材。”
“婆婆,我收的诊金不是银子,您的身子康复,就是给我最好的诊金。”
“小泵娘……你好心帮我看病,又不收诊金……真是菩萨心肠。”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激动,颤抖,不置信惊喊:“莫非你就是传闻中不医富贵门,人间活菩萨,药菩萨?”
两只枯瘦如鸡爪的手,紧紧地、狠狠地,用力抓着华敷的手臂,抓的力量之大,鸡爪指头像是要嵌入她的皮肤,令她有些疼痛。暴喜伤阳,老人家的五脏六腑失调,情绪不宜波动太大,过于亢奋,对身体不好。
华敷试着缓和对方情绪。“婆婆,我只是名大夫罢了。”
老妇不相信。“你是不是住百草畹?”一副非弄个明白不可的顽固。
“是。”
“小泵娘,姓华,单名敷?”又问得仔细。
“是。”据实以答。
老妇高兴。“你真的是药菩萨。”热情邀约:“既然你不收诊金,随我回家,今早我煮了一锅甜汤,就用甜汤答谢你。”
“这……”患者的热情,常常让华敷手足无措。
“我煮的甜汤是有口皆碑,你就尝尝……我家就在前面巷子,转个弯儿,一路到底,很近的。”
“但是……”
老妇不容华敷拒绝,拉着她疾步便走,没有了方才丧失元气的病态,步伐之轻快,不似七、八十岁的老婆婆。
“婆婆,先等等。”待会凤殿主回头,寻不着她们,怎拿药?“我那位朋友……”
老妇依然不理,拉着华敷往人潮少的地方走去。
“婆婆……”
老妇终于停下脚步,奇怪问:“他又不是你的心上人,何必在意?”
“他帮您抓药,咱们这么离开,他不知情,又不知您府上在哪,怎送药给您?”
“不论花多少时间,凤阙殿大殿主都会找到的。”
咦!“婆婆,您怎知他是凤殿主?”他们刚刚并没有表明他凤殿主的身分,眼前的婆婆她怎会知道?
老妇没回覆,只是问道:“殷无迹身上的药蛊是你解的?”
突来的一问,一时之间,令华敷怔愣。
“远在江南的苗嫫所熟知的蛊毒,限于苗蛊,唯有专精医药的药菩萨才得以识破,并有能力解开。”光是懂蛊毒,是无法解开药蛊的。
老妇不再掩饰,直说:“而解开‘百步绝命’,除了凤阙殿的药老头于、四川唐门主、苗娱外,身为百草畹之主的你,也参与解毒。前面三人按其年龄辈分,都非药引材料……”
“您是谁?为何如此清楚?”华敷心一惊,惶然问道。
老妇未回答华敷心中的疑问。
老妇眼神撩人,露出不该属于七、八十岁年纪的媚态,直视着那双清澈如水、却牵动心魂的眸子——原本苍老粗嘎的声音,瞬间转变为婉转多情。“你这双清澈漾然眼睛,还是这般令人着迷……”一瞬,失神呢喃。
这位婆婆是把她误认为是谁?她的眼睛虽直视她,眼里却不是她。
“华姑娘——”
凤琅琊到来,老妇一扫前一刻的失神,在华敷耳边低语:“小泵娘,我就让你明白,他是否对你有情,是不是你的心上人。”随即掐住她的咽喉。
阻止道:“凤殿主,止步。”
眼神撩媚,语调轻佻。这神情他见过,是幽玄楼的药叉。他太大意,竟未察觉。“药叉,幽玄楼与凤阙殿之间的纠葛与华姑娘无关,请放开她。”
凤阙殿里的凤琅琊向来举止从容,意态娴雅,末见过他像眼前这般,目光如箭,神情严肃。
掀了易容的面皮,风骚艳冶,眼神勾人,一袭补轩布衣,掩不住她的花容月貌。绽唇一笑,媚态横生。“凤殿主,你这么说可见外了,她是二殿主夫人的师姐,又破解了我的得意之作‘百步绝命’,怎会无关呢?”
“你有何目的?”
媚眼流转。“唷!凤殿主,我药叉和其他幽玄楼的人是不一样的。”
语调神态媚意说不尽的风情万种,一般男子见如此娇媚,谁能不拜倒裙下,成裙下之臣。
凤琅琊绷着脸。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药叉贴近华敷。“娃儿,我长得这般美丽,凤殿主却只瞧你。你知道吧?美丽的女人是善护的。不,应该说是,只要是女人,都会嫉妒,美丽的女人为最。”
他应该是看“她们”,不是只有她。她真的很美,不输糸儿和义娘,冰骨玉肤,容貌艳丽,看不出她已名享江湖多年。
“娃儿,你说,我若毁了你这张年轻俏丽的脸蛋,凤殿主会不会一夜灭了幽玄楼?”药叉像是在逗弄一只老鼠的猫,有意无意的撩拨着凤琅琊。
药叉似乎对她没恶意,挟持她是为了和凤殿主交换条件?
“由您将‘百步绝命’倒入幽玄楼食物里,一夜,全楼的人皆亡,更快。”有必要毁她的容貌来多此一举吗?
江湖人谁不听了她的名号就吓得双腿虚软,迅速逃离她的所在位置?
眼前的娃儿却不然,被她挟持,还能从容不追反应,有意思……
“娃儿,我真的越来越喜欢你,喜欢到——不想放开你。”
“好哇,我跟你走。”
凤琅琊大叫:“不可!”药叉心思难测,性情反覆,又是幽玄楼之人,一旦华敷落入药叉的手,很难全身而退。
呵呵,语意不善地笑。“凤殿主,你这般情切,我老婆子不会不识相。”像是心情愉悦。“这般纯然朴实、心存慈意的好娃儿,我倒要瞧瞧沾染情事的她,是否心性依旧。”
“千万不可。”凤琅琊忧心如焚。之前华敷在凤阙殿受重伤,好不容易才恢复,这回若再承受药叉袭击,她的身子怎受得了……
“原来你是要我让她立刻香消玉顼。”
“不是。”
“什么时候凤阙殿的凤大殿主变得如此优柔寡断?”
“凤某不避不闪接您三掌。”
“凤殿主,好大的口气。”冷笑。“我老婆子功力虽不及你这娃儿,光是蛊与毒就足以令你当场毙命。”
“既是如此,凤某愿意。”无论如何,都得先保全她。
华叉咭咭怪笑着。“娃儿,他愿意为你而死。”抚着华敷的脸庞,状似不舍。
“他绝不会死,我会解开他身上的蛊与毒。”
“好气魄。”赞赏。“你们两个娃儿,真叫我这老婆子喜爱。”
笑开怀。“既是如此,我老婆子也不做刁难,就玉成你们的好事。”
轻拍华敷脸颊数下。
两人对望一眼,心一凛。药叉会对他们下什么毒?
一阵香气,飘入鼻间,华敷欲闭气,已来不及。“这抹香气的作用是什么?”
“娃儿,看在我喜欢你的份上,我就告诉你,这叫‘媚惑无垠香’,是男女的调情圣晶,而且呀……哈堕哈!”狂笑,压低声音,耳语:“你一身精湛的医术是用无武之地了。能解开这奇香之毒的,唯有男子。再向你保证,只要凤琅琊沾了你,他终身就离不开你。”顺手取了华敷一小撮头发。
体内升起一股莫名的骚动,华敷已无心思去揣测对方的用意。
接着,猛然将华敷推向凤琅琊。“你好生照顾她,哈哈哈……”在狂笑声中离开。
臂伸长,揽她入怀,双臂如铜墙铁壁般守着。“你没事吧?”他明白“媚惑无垠香”是药叉独门调配的媚药。他不明白的是,药叉不杀他,却对华敷下媚药。杀了他,不是对幽玄楼更有利吗?难道真因为不甘“百步绝命”被解开,才对她下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