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吗?”带着磐石一般沉重的心情,段飞云谨慎地开口。“若以药物、针炙催逼呢?能不能缩短功成的期限?”
笑声嘎然而止,老人诧异地望着他。“你是认真的?”
“再真不过。”审慎的话语,字字掷地有声。段飞云眼底的坚持只怕用百头牛来拉也拉不动。
“小子,你知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闯荡江湖近百年,老人头一回屈折于一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他惊讶得连眼都忘了怎么眨。“用那种邪门的方法练功很伤身的,你当真愿意为了练武,不惜折损自己的生命?”
段飞云默然无言,流连的视线纠缠在凤蝶吟身上,一股淡淡的哀伤逐渐蔓延至全屋内,烘托出他不凡的气势,形成一圈窒人的氛围。
老人不觉后退一大步才勉强维持住平稳的呼吸。“你是为了那个小泵娘才想练速成武功?”
“我必须保护她。”平铺直述的话语却真挚得憾动人心。
好个痴情奇男子!老人不觉二度折服于段飞云坚强的意志下。“速成武功也不是没有,只是……”
“如何?”段飞云焦急地拉住他的手。
“太难练了,三百年来除了创始者外,其他练了‘幻灭大法’的人都自杀了。”
“自杀?”不是被打败、被杀,而是自杀?这未免太诡异了。
“没错。”老人严肃一颔首。“幻灭大法是一种非常可怕的武功,一般人练武都是顺着经脉,养成自个儿体内浩然之真气,所以需费十数年光阴。独幻灭大法不然,练此功者,首先要逆天而行,打断全身骨骼,重新接起,逆转运习,逼出体内最大的潜力。”
“因为是走偏门,所以一月便能有所成,苦练半年,可抵其他习武者三十年的功力。不过……练习过程十分痛苦,练成后,每个月还得熬过一遍撕心裂肺、焚骨碎体的痛楚。而且习练者须保持童身,一旦破身,所练功力尽数消散,变回一普通人。这样你还愿意练?”
愿意练吗?段飞云唇边浮起一抹苦笑,爱恋的眸缠绵在凤蝶吟苍白的俏脸上。数不尽的思念在他心头涌起,他想看她纯美、毫无负担的璨笑,像太阳那般耀眼、如蜜糖般甘甜。他真的好想看、好想看……
其实不必问的,他心里早就有了答案,他愿意为了她的笑付出任何代价,即便牺牲生命亦在所不辞,何况这小小的皮肉之痛呢?
“我愿意。”他慨然颔首,发誓要练成幻灭大法,以己身之力,护卫她度过重重难关。
第四章
腥风血雨逐渐聚拢成一片可怕的波浪,淹没了凤扬城。
凤蝶吟站在楼阁上,眺望远方被晚霞渲染成艳红的天空,盘聚在脑海中的不是诗情画意,而是她的复仇大业。
经过一年的明查暗访,证实了害死父亲的毒药和那种惨无人道的逼供手法,正是出自西域的“冥教”。
谤据武林志记载,百余年前,中原武林曾出现一名少年,一剑平武当、双掌定少林,以二十岁之龄,登上武林盟主宝座,乃历代以来最年轻的武林盟主。
他武功之高堪称前无古人,也因此养成其狂暴邪肆的个性。在他的统领下,武林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血腥浩劫。终于,武林人士再也受不了这样残暴的盟主。二宫、三门、四大世家连合九大门派,倾全力合作,苦战七天七夜。
那一役战得风云变色、血流成河,正道人士死伤大半,好不容易才打败那少年,却杀不了他,只能将他逐出中原,赶至西域。而这就是冥教的起源。
少年在西域创立冥教后曾发过誓要回来报仇,血洗武林。百年之后,冥教中人终于回到中原了。
但想成就霸业,光靠武力是行不通的,金钱也是必备要素之一,因此冥教看中了天下首富凤府的财产,起了贪念。
结果愚蠢的凤悦仁和凤书,雀屏中选为帮助冥教谋夺凤家财产的棋子。
一抹寒冰也似的笑在凤蝶吟唇边一闪而逝。愚蠢不是错,但自己愚蠢却不承认,反而心存恶念、为非作歹,那就该死了。不管凤悦仁和凤书是不是她的亲人,胆敢残杀她的爹爹,她绝对饶不了他们。
“楼主,冥教的先锋军已在揽烟山庄聚集完毕,要动手了吗?”站在楼门口的矮小汉子恭身说道。
楼主吗?没错,她是创立了栖凤楼。但与她在凤府里居住的闺阁不同,这个栖凤楼专干杀人买卖,而她便是这个杀手组织的头子——栖凤楼主。
托爹爹留下来的藏宝库之福,她拥有数之不尽的金银,四处收买人心。因此不仅是绿林枭霸、甚至为数众多的白道人士都败在她的金钱攻势下,乖乖成为她的部属,供其趋策。
说栖凤楼是当今武林最有势力的杀手组织并不为过,但还不够。冥教的实力非比寻常,因此她选择一点一滴蚕食其力量,等削弱它的实力后,她再一举灭了冥教,以慰父亲在天之灵。
她会做到的。为了她可怜、枉死的爹爹,即便要她将灵魂卖给魔鬼,她也愿意,可是……
一张正气凛然的俊美容颜倏忽闪过脑海,段飞云的苦劝犹在耳畔,他不要她的双手沾上血腥,他希望她这一生都能活得坦荡、纯洁。
那个笨男人,为了救她,将自己搞得伤痕累累,还差点见了阎王。结果她却在醒来后,不顾他的生死,逃离了他身边,固执地创立了栖凤楼,执意往地狱里跳。
不值得对不对?她已经脏了,身体与灵魂同时染满罪恶,不值得他如此痴情的对待,他应该去找更好的姑娘来爱才对。
眼眶蓦地热得发痛,为什么?她不是早下定决心将自己沦为索魂夜叉了吗?现在再来顾虑他的想法,不嫌太迟了吗?
但他的身影始终在心头徘徊不去,对他最后的记忆是:他不惜以命相阻,不让她堕入魔界。可她却推开了他、背叛了他,让他的苦心化为流水。
他没事吧?逃跑前,她看到他毫无血色的苍白容颜,知道他为了自己伤得好重、好重。就像十年前他们初遇时那样,他好虚弱,像随时会死……
“楼主、楼主……”矮小汉子不死心的呼唤,终于拉回凤蝶吟陷入情网中的思绪。“我们要动手了吗?”
凤蝶吟猛地回过神来,凌厉的视线中潜藏着一抹深沉的痛楚,此刻再来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动手吧!”慧剑斩情丝的同时,她也冰冻了胸膛里一颗脆弱的芳心。从今而后,她只是个复仇工具,再不谈情。
“给我铲了揽烟山庄,一个不留。”冷酷的命令落下,为这场血腥浩劫掀开了序幕。
段飞云辞官了!
尽避有许多人为他感到可惜,宰相之位呢!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别人求都求不来的高官,他居然说辞就辞,而且不接受任何慰留,连皇上都拿他没辄。
但段飞云却一点儿也不留恋,辞官返乡,拜武林异人为师,苦练幻灭大法。
因为他耿直的心性容不得他既任官职,又投身武林,帮助凤蝶吟执行复仇大业。
私下杀人复仇是不对的,有违国法。可他想过了,既然他劝不了她回归光明,不如让他陪着她一同堕入地狱,将来倘若不幸为官府所抓,断头台上,他二人结伴同行,也不至孤单寂寞。
“小子,你要受不住,现在开口还来得及。”白胡子老人笑道。他自己说他已活了一段好长的日子,长到他忘了自个儿的姓名、年龄,便随意给自己起了个名号——武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