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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雨水迢迢 第23页

作者:于佳

四周空旷得可以听见回声,却听不到半丝属于沐雨的声音。

水迢迢支撑着起身,在水庐里茫然地转悠,想找到熟悉却又陌生的身影,“沐雨!沐雨,你出来啊!你让我再见你一面好不好?”

肃静的屋里没有可以回答她的声音,窗外的落雪声反而显得簌簌作响。她赤着脚走在地上,直走到门槛处,满目苍白的雪,哪里有沐雨的痕迹?

水迢迢不死心地四下望着,倚着门,她放声大喊:“沐雨!你就再让我见你一面,好不好?我知道你恨我狠心杀了你,你要我做什么都行,只要让我再见你一面……再见一面……”

她迈出门槛,的双脚踩在冰冷的雪地上,寒意顺着脚底窜进她的骨子里,却浑然不觉得寒冷。

心已死,她残喘活着。

“我想你,我好想好想你……”

沐雨站在她身后的雪地里,用身体为她遮去半壁寒风——他做鬼都会守着她。

水迢迢茫然地望着四野,单衣在风中随雪风舞,她沉重的身体似被皑皑白雪覆盖。

太重了,独自承担着月复中的胎儿,她沉重的身体禁不起白雪的重压。腿一软,她倒在地上。

“沐雨!沐雨,你出来啊!让我再见你一面,让我再抱你一次,让我跟你说一声——我爱你,我早就爱上了你。”

恨一旦抹去,爱来得汹涌。水迢迢被无望的爱重压着,竟在雪地里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沐雨走上前,弯腰将她从地上揽起。三年里,他常常抱她,这半年里却是第一次。她比从前重了许多,他的手所触及的部位却是骨瘦如柴。

她不如看上去的坚强,做个爱上死去丈夫的寡妇是最痛苦的。

懊爱的时候不爱,不该爱的时候却爱上了——人生悲苦大抵如此。

月黑风冷,浑澹望着屋内喝着闷酒的沐雨,心有不忍,“不告诉他吗?”

依旧做着自己想象中的翩翩佳公子,思皇白了他一眼,眼底的不屑却难掩心头的悸动,“你当真以为他不知道?”

“知道他会还待在这屋里,不去看她?”除非病重的人不是水迢迢。

“看了又能怎样?”思皇噘起的嘴角表示着自己对上天的抗议,“若是他看一眼,水迢迢就能起死回生,那还要九转还魂丹做什么?他当他自己是神仙啊?”

老天爷总是这样,偏要天下有情人阴阳相隔,才觉得开心。

“本尊专与老天爷作对,他要水迢迢死,本尊偏要她活。”

大步走进屋内,思皇毫不留情地夺下沐雨手中的酒壶,“水迢迢都快死了,你还喝什么喝?再喝你连看她一眼的机会都没有了。”

沐雨呆愣了片刻,抢过他手中的酒继续喝,用神情演绎着对“置若罔闻”的诠释。

“水迢迢要死了,你到底听没听见?”

思皇首度显示出自己的粗鲁,儒雅被摆在了一边,羽扇成了将人打醒的最好工具,“她受了凉,旧病按发,再加上怀有身孕,身体极度虚弱。就是九转还魂丹对她也失去了作用,她可能熬不下去了。你要是对她还有半点怜惜,就去见她最后一面吧!”

话说到这分上,思皇自觉仁至义尽,更觉得只要沐雨还有半分感情就会立刻扑去水庐,扑向水迢迢。

等了又等,沐雨竟然纹丝不动地坐在院内,兀自喝着酒,完全不露半分激动。

用力拎起沐雨,思皇气得想揍他,“你到底还是不是男人?你究竟爱不爱水迢迢?你怎么能忍心?她都要死了,你竟然还坐在这里喝闷酒?!什么仇恨?什么恩怨?都到了这分上,还有什么解不开?你要是个男人,就给我去见她!”

思皇将沐雨摔到院门处,气愤与激动交织,他忘了要称自己为“本尊”,忘了自己为了掩饰真实身份而刻意摆出的高人一等。

半边身子陷在雪中,污了圣洁的雪染上不该有的污渍。沐雨侧目望着迎风独立的思皇,像一摊扶不上墙的烂泥,“我又不是大夫,我救不了她。别来找我!”捡起地上摔碎的酒壶,他将里面残存的最后一口酒倒入喉中,越想求醉反而越清醒。

思皇恨不得将他揍到地府,或许阎王爷能将他吓清醒,“你还是不是人?你杀了人家的亲姐姐,人家杀了你,你们也算两清,看在夫妻一场的分上,如今她都要死了,你难道连去看她一眼都觉得浪费?好歹她还怀着你的骨肉啊!”

醉卧雪地,沐雨沉重的身子难以站起。

连沐雨对水迢迢都如此绝情,世间还有真爱吗?

“你知道为什么我爹病逝不久,我娘就去世了吗?”

沐雨仍卧于雪地,毫无反应。浑澹却是一怔,夫人的死……

“因为她感到绝望。”上辈人很多复杂的情感,思皇是近日才领悟透彻的,“她倾其一生终于明白最爱的人是谁,那人却因得不到她的爱而郁郁寡欢,英年早逝。她对生感到绝望,便萌生随我爹而去的念头——沐雨已死,水迢迢唯一能再见到你的办法便是随你而去。”

“我不想她死,我不想看到她死。”

飞雪顺身而起,沐雨飞跃到半空中,重振鱼肠剑之勇,“是我害了她!要不是那日我忍不住思念之情,跑去水庐看她,她什么事也不会有。现在她病了,病重了,我更不能现身。我是她们姐妹俩的灾星,只要我不在,她们就会平安。”

沐雨真的是这样认为的,他假死,迢迢的病情竟然比三年中任何一年都更稳定,甚至能支撑到腊月。只要他一现身,她就病得难以起身。

他是克星,沐雨是水迢迢的克星。他已经克死了一个水迢迢,不能再克死第二个。

沐雨迷蒙的双眼出神地望着雪地,太白了,叫他眼花,看不清真实的木渎该有的色彩。

因为不曾亲身经历,所以思皇不能理解他因爱而起的骚乱,“你都不要她的命了,本尊更无须再跟阎王叫阵,她的命就随她去吧!水迢迢再也不用等待年年雨水时节。”

甩开镶有狐狸皮毛的衣袖,思皇的身后跟着永远不会离开他的浑澹。

“忘了告诉你,水迢迢或许不会死于旧疾,而会因难产而亡——终究还是你杀了她,杀了她最后残存的希望。”

梦觉、透窗风一线,寒灯吹息。

那堪酒醒,又闻空阶,夜雨频滴。

嗟因循、久作天涯客。

第12章(1)

好痛,全身都痛,尤其是肚子阵阵疼痛让她好想……好想死。

水迢迢僵硬地躺在床上,她既不因为身体的疼痛而辗转,也强忍着不发出任何响声,她好像完全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半闭着眼,她伸出右手抚上松散的发髻。

桃木簪子……她的桃木簪子……沐雨送她的桃木簪子……

簪子不在了,她记起来了,那日她仿佛见着了沐雨,她追出水庐想寻回他,再回来就不见了桃木簪子。

不能丢!那是沐雨留给她的,即便死,她也要戴着它下地府去找他。

她挣扎着想要找到那支桃木簪子,虚弱的身子倒在床边,两腿间有暖热的水不断地流出。孩子……她的孩子!

捂着肚子,她想叫却叫不出声。那是沐雨留给她最后一份希望了,老天难道要连这份希望也没收吗?那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水迢迢挣扎着想要叫人,月复部的痛楚却紧似一阵,虚汗不断地从她的额上流下来,湿濡着冰冷的躯体,她冷得颤抖,抖掉了最后的信心。

思皇和浑澹闯进水庐的时候见着的就是这一幕,如果他们再晚来一步,别说是九转还魂丹,即便是九天玄女在世也救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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