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木渎,水迢迢确是比任何人都了解。
“木渎美景甚多,有空你可以去斜桥转转。不远,出了门向东走就是。香溪水和太湖的胥江水在桥下交汇,形成一清一浊,泾渭分明的分水线。一眼望去清清浊浊、虚虚实实,甚是奇特,村里的人为这处景观取名为‘斜桥分水’。”
合上门,浑澹被关在了门外。
斜桥分水?有如此奇特的景观吗?他鬼使神差,脚下使出轻功,飞到了斜桥之上,探头下望,这桥下可不泾渭分明的两种水色嘛!上流浑浊不堪,下流却清澈见底,中间的分水线像一把剑将它们分割成两份,永远无法相容。
站在清浊交接处的斜桥上,浑澹蓦然明白了水迢迢个中的深意,她的解释全在这“斜桥分水”中。
两股水流穿梭在浑澹的心中,太多他不愿意想起的事明明白白地摆在面前。他跟思皇不也是斜桥分水,泾渭分明,难以相容嘛!
十多年了,他守着思皇十多年了,思皇依旧无法看见他的存在——斜桥分水,连水都被分开了,何况人心?
浑澹蹒跚着走回客栈,不知道是因为今天发生的事,还是思皇隐约预感到了什么,他一直坐立不安地等着他。听见走上楼梯的脚步声,是……是浑澹,思皇冲了出去,所有的优雅就让它滚到一边吧!
“浑澹,你回来了?”
“有事吗?”
他问他有事吗?那冷淡的态度让思皇吃惊,这些年,无论发生什么事,浑澹总是与他寸步不离,今天这是怎么了?
“你不舒服?”
难得他也有心关怀下属,浑澹却不要他的好心,“要是没什么事,我回房休息了。”
苞他摆谱?走啊!你倒是走啊!火从心中烧起,思皇憋着一口气,他就不信浑澹不回头。
“对了。”
他果然回头了,就知道浑澹是抗不过他的嘛!
浑澹止步,只为了告诉他:“沐雨我已经送回水庐了,我相信沐夫人会照顾好他的。”一句“沐夫人”,只为了叫他死心。
“咳咳!咳咳咳!咳——”
将醉得不醒省人事的沐雨从前厅扶到卧房躺下,水迢迢早已累得气喘吁吁,连旧疾也趁机作乱。她捶着胸口,决定歇息片刻再帮他擦洗。
沐雨不常喝酒的,即使是成亲当日,他也只是小酌。平日里为了照顾她,他更是滴酒不沾,醉成这般模样,她还是头一遭见到。
不忍心看他这般憔悴,她端来了热水,湿了毛巾帮他擦脸。抚过他紧锁的眉头,她知道这世上唯一能让他如此痛苦的人就只有她了。
爱上她是上天给他的最大磨难,至死方休。
死?水迢迢心口一阵绞痛,随即连咳了数声。
床上原本睡得沉稳的沐雨忽然辗转起来,“迢迢……迢迢……”
他叫着“迢迢”?她站起身,想走出门去,到底还是扶着胸口走回到他的身边坐了下来。
“何苦?你倒是何苦啊?”
昏睡中的沐雨突然伸出手,攥紧她,他就不觉得苦了,“迢迢……迢迢……”他浑浑噩噩地叫着“迢迢”这两个字,一遍又一遍。
迢迢……迢迢……
这一声声如战鼓擂进她的耳朵,不想听到,她不想听到。捂紧耳朵,她想逃。
第7章(2)
又逃?
沐雨手臂微微用力,将她拽进了他的怀中,“别逃,迢迢!迢迢,你别离开我。迢迢……”
扑鼻的酒气向她袭来,他用男人的胸膛将她困住。睁开的眸将她所有反应锁在眼底,是醉是醒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我要你!”
他要她,从第一次见到她起,他就想要她,虽然那时她握着碧玉簪子妄想刺伤他,抢下他手中的鱼肠剑,可他还是无法自拔地爱上了她。
本以为他的世间没有所谓的“一见钟情”,偏偏在见到她的第一眼,他就认定她是他今生情之所钟。
想当初,她握着碧玉簪子对着他,眼里的坚强胜却天下无数。
“我要杀你。”
这是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时隔三年,他依然难忘。那一刻他并不觉得惊慌,更多的是奇怪,明明不相识,为什么非要用杀戮奠定他们相识的基础?
“我跟你有仇?”
“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杀我?”
“为了得到你手中的鱼肠剑。”
不错,他手中的鱼肠剑有太多人想得到,想必她也是江湖人,才会想得到这把绝世好剑,“想夺剑,你得有夺剑的本事。”
剑身横向她,他纯粹是想试试她的身手。没有认真较量的意思,谁知那把碧玉簪子竟像见到仇人一般向他扑来,勇绝之剑护主心切,错开簪子插进了她的胸口。
血喷出的那一刻,她的手中依旧握着那支完好无损的碧玉簪子。
他不想她死啊!封住她周身的血脉,他不知道该怎么办。都说皇阁有救命的九转还魂丹,他想也不想,将她抱到街角的客栈,独自飞身去了皇阁。
他答应思皇一个杀人的条件,换来一颗九转还魂丹。
好在他赶回得及时,她还残留着一口气等着他。只可惜虽然拣回了她这条命,却落下了病谤。于是年年雨水时节,成了他们煎熬的目标。
不止,除了等待雨水时节,他也妄想能等到她的爱。
年年今日,年年等待;年年雨水,年年缺爱。
一转三年已过,沐雨怕等不及啊!将水迢迢困在胸前,他要的只是她放下仇恨,接受他的爱。
罢毅的唇贴近她温软的香玉,好久没有吻她了,不!记忆中,她从不允许他吻她,即使是洞房花烛夜也不例外。
和往常一样,沐雨的唇刚刚袭近,水迢迢就不自觉地抗拒起来,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推开他,却抗不过他的蛮力。诸多的容忍并没能让她看清他的爱,这一次,他铁了心,逼着她敞开胸怀接受他。
“我要你!我要你!别的人我都不要,我谁也不要,我只要你!”
他一声声的呐喊恍如巫术,让她忘记了抵抗,贪婪地享受着他给予的温暖。趴在她的胸前,亲吻着她的锁骨,他想将她勒入身体中。
“我要你!我只要你,迢迢!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确定我要的人是你,是你——迢迢!是你——水迢迢!是你……”
“不要!”
巫术解除,床上的人突然清醒过来——因为他口中喊出的“迢迢”二字,她使尽全力想要推开他,却又不能。她只能踢腾着双腿,像溺水垂死的人不停地挣扎。
“不要!不要!你不要靠近我,你走开啊!走开——”
他是她的夫,他用温柔让她沉溺,换来的却是她的拒绝。不知道是酒的作用还是压抑了太久,沐雨放弃了习惯的纵容,铁一般的双臂横在她的胸前,他撕开了她最后一层防御,要的就是坦诚相见。
暴露在他的面前,迎着他火热的视线,她觉得自己被彻底地看穿了。想抵死挣扎,睁开的双眼扫过床帏,突然看到一张跟她一模一样的脸从眼前飘过。
姐……
她放弃了挣扎,任他为所欲为,她的灵魂早在三年前就被占据,她不属于自己,三年来她不允许自己做回自己。
她是水迢迢。
头痛欲裂,沐雨挣扎着起身,眼光所及是揉乱的床铺。许久不喝酒,他的酒量似乎变差了。只记得喝着喝着,他就醉了,怎么回到了水庐,又怎么睡上了这张床,他完全不记得了。
“迢迢!迢迢……”
他唤着她的名字,天色还早,她起床了吗?梳妆台收拾得十分妥帖,她怕是早已起床了吧?
披衣起身,沐雨四下望望,在灶房见到了正对着炉火发呆的水迢迢,“你这么早就起来了?怎么不多睡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