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让待年年好生说会儿话吧!
“让我猜一猜,你当是……密所笃诺吧!”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李将军告诉你的?”这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不已,这明摆着是不打自招嘛!
待年年牵了牵嘴角,却不曾露出半分笑意,“果然是你,方才你主子才来过,如今你又来了。”
她的主子?难道是……
密所大喝:“公主来过了?公主来找你做什么?”
待年年怎会是人家问什么,她便说什么的温顺之人?
“你们虽都是打公主殿里出来的,可到底主是主,奴是奴,风采嘛……就差太多了。你家主子来找男人,不言不语,不显山不露水,淡淡然便已决胜于千里之外。你就不同了,同样不声不响的,可心思都写在嘴角了。”塌下来了,整张脸都塌下来了,好似她的心已天崩地裂。
鲍主来此找男人?定是找的高相国之子高泰明,难道公主相中的男人还敢跑到青楼?那公主还让她去相国府请高爷?
忆起公主交代的正事,密所让自己有了不再执着于此的借口。抽身走人,身后的那位还不冷不淡地相送着:“有空来逛逛啊!听说,你很爱笑的。偏生我最不擅长的便是这一个‘笑’字了。”
拿话戕她?她已经死了的心,便什么也不怕了。
密所转过身,这便笑给她看。笑弯了嘴,笑眯了眼,拿出平生全部的笑容,笑,一直笑下去,然后,郑重其事地告诉她:“这些年,李将军一直在等你。那么好的男人,你怎么忍心叫他伤心?”
第五章拳拳心终归似陌路(1)
她去了,带着她的笑离开了碧罗烟。
接下来的个把月,她还是照着先前的模样,给南门的侍卫守将送各种拿手的吃食。好似那日不曾见到李原庸进碧罗烟,好似那日不曾见到那个美到令人失魂却不会笑的待年年,好似……她从不曾钟情过那个男人。
甚至她来得比从前还密些,将拿手的小菜一道道变着方法地做了一通。这一日,她更是带来了大餐———命几个宫人抬了大坛的秆秆酒,架了一锅的坨坨肉,好似一派过年过节的架势。
摆上酒,放好菜,她率先端起盏来,“密所幼年入宫,早没了家人。跟诸位大哥、大叔相处这几年,我知道你们是打心底里关心我,就全当是我的家人了。我这酒,敬各位。”
她一口饮尽,李原庸全持着酒静观着她。今日的她与往常全然不同,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眉眼间似带着诀别。
丙然,斟上一盏,端在手边,她终究说了:“公主不日将下嫁高爷,主子大恩,带了我去。以后,我就不能再给各位做菜了,这杯酒,权当我跟各位告别。日后,我若再进宫,必定来探望你们。”
她又是一口饮尽,这盏酒跟她处了几年的那帮子侍卫是再喝不下了。
“喝啊,怎生不喝呢?你们不是都喜欢我酿的秆秆酒嘛!”她径自坐了下来,自顾自地倒了第三盏酒奉给自己。,“平日里,你们都谢谢我做菜给你们一饱口福,其实该道谢的人是我。我做的都是幼年在家的时日里,阿母做给我吃的美味。入了宫,每每想念家人的时候,我便照着记忆里阿母的味道做出这些来。这菜,若没人享用,便连潲水都不如。有了你们的品评,才真的是成全了我。这第三盏酒,我还是该好生谢了诸位。”
她又要喝,却被李原庸一把接了过来,“你还要回公主殿侍候主子,不当再饮,这盏我替你喝了吧!”他一仰头,替她干了这盏。
望着他替她饮酒的豪气,密所的眼眶微湿,却努力牵起嘴角用笑掩饰。他们之间别别扭扭,那几个年岁长的侍卫顿时瞧出了门道,拉着一众小的吆喝着往外头去,“我们去负责守备了,待关了城门再来喝酒吃肉,也便宜些。”
这边厢拥拥杂杂地去了,那边厢却沉默无语地坐着。
他不开口,她说好了。反正他们之间,一直都是她说,他沉默地听着。她惯了,这些年早就惯了,惯了沉默的他,也惯了自说自话的自己;惯了冷淡如水的他,也惯了受尽风霜的自己。
他总说自己嘴笨,在她看来,是她笨才是。陪着他闹了这么些年,说了这么多话,他还是不言不语无所表示,她便该什么都清楚了,还一股脑儿地往里钻,直碰得头破血流,才缓过神来,却已是为时已晚。
“我……我要走了,随公主去了相国府,日后我们恐怕很难再见面了哦!”
她的开场包叫他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索性一盏接着一盏,以酒当歌。
甚少喝酒的他今日大有一醉方休的架势,密所看着奇怪,直以为他是为了碧罗烟里的那位佳人。
看他愁云惨淡的模样,已对自己说好了要放手的密所还是禁不住为他操起心来,“若你……若你当真喜欢碧罗烟里的那位小姐,就替她赎了身子接回府里好生过日子吧!”
她知道待年年?她怎会知道待年年?难不成她……跟踪他?
李原庸猛地站起身怒斥她:“你什么都不懂,莫要乱说话。”
他急了?气了?恼了?为了那个待年年?
那一刻,密所平复已久的心再起激荡,这么些年,陪在他身边,守在他身边,一直笑着一直说着的人———是她。
那个碧罗烟里的待年年数年不曾露面,却还是轻易拨动他的心弦,那她呢?就那么不堪吗?
“是,我不懂,我什么也不懂———可又有谁……懂我呢?”密所苦笑着端起他的那盏酒来,自饮了,“这盏酒,我回敬你,李将军。”
就连他替她喝的那盏酒,她也还给他,全都还给他。
徽王爷登基之日,便是涟漪公主与高相国独子高泰明大婚之时。
行了宗庙之礼,在黑曜石镜的见证之下,虽不得苍山洱海的守护,然有了段负浪的帮助,更得高泰明的支持———段素徽,大理第十三代君王上明帝,终究登上了那高高在上的大正殿王位。
随后,便是公主段涟漪与新贵高泰明的大婚了。
奉了公主令,密所来请新任驸马爷———高泰明。
“驸马爷,如今公主殿中宾客满门,朝中大臣都去了,还请您快些去宴请诸位宾客。”
斑泰明应了声,正要去公主殿宴客,走了两步忽而停下脚步。
照礼数,密所恭请问安:“驸马爷,您……有何不妥吗?”
斑泰明摇摇头,背对着她问:“听段涟漪说,你入宫前是彝族宗室女子?”
如今,她这层隐讳的身份竟闹得满宫里都知道了?!罢了,事到如今,她也没什么好避忌的,反正也是要跟着公主出宫了,说便说了吧!
“一介女子入不得宗庙,进不了宗祠,何敢以宗室自居。不过是……不过是奴婢入宫前姓‘笃诺’而已。”
斑泰明沉吟片刻,偏过身来望着她久久,久到密所不安地低下头,这才听他说道:“———我,回来了。”
说了这么句莫名其妙的话,高泰明便大步流星地去了公主殿,单留下密所杵在那里发呆。驸马爷刚刚说的是……他回来了?
回来了?
一直觉得这位高相国之子有几分面熟,就是记不起来他到底是谁。难道……难道是他……是他回来了?
鲍主殿中众臣畅饮,向新任驸马爷高泰明道贺称喜的人络绎不绝。
然刚被大理第十三代君王上明帝擢升为宫内侍卫总管、首府守将,领大将军俸的李原庸却是滴酒不沾,用心看守着今日张灯结彩的公主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