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供起来了?
二闲幼年时于宫中的种种境遇让他深知对付这类势利眼的最好办法——直接倒出他们想要的诱惑。
“我有钱,我跟前有五千两银子,你们若同意把九斤半嫁给我做媳妇,这五千两就当是嫁妆了。”
一屋子人呆望着他良久,忽然爆发出一阵惊叹。十来颗脑袋上下点着,大家异口同声地应着:“好啊好啊好啊!”
他们说好,他还有话说呢!“我是内官,用你们先前的话说,我连个人都算不上,你们还肯把九斤半许给我吗?”
“内官怎么了?看妹夫你仪表堂堂,又这么能赚钱,比一般的男人强多了。”
“就是就是,内官是伺候王宫里的主子们的,这世上有几个人能讨到这份天大的荣耀?我们倒是想跟女主身边沾点福气,我们沾得上吗?”
这边还说着婚事,那头三个嫂嫂生怕这天上掉下来的五千两银子跑了,已经齐齐给九斤半道喜了。
“好妹妹,你出生时身子就重,现在福气也比寻常人重多了,能嫁给这么一位有钱又体面对你又体贴的丈夫,真是可喜可贺啊!”
九斤半呆呆地看着这一家子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的亲人,她在这世间仅存的可以依靠的亲人,她入宫多年心心念念盼着回家盼着见面的亲人。
“可喜可贺?真是可喜可贺啊!”她不敢相信,只想再问一句,“你们当真要把我嫁给一个内官?就为了那五千两银子?”“怎么是为了五千两银子呢?”
三个哥哥三个嫂子,六张嘴你一言我一语地围着九斤半,一再地证明要将她嫁给二闲绝不是贪图那五千两银子。
“你自己说,九斤半你自己模着良心说,二闲对你是不是很好,是不是好到没话说?与其将你交给不认识的男人,我们倒情愿把你交给二闲。这人知根知底不说,他对你的好,我们是日日得见的——嫁给他,亏不了你。”
话,说得真是好听啊!好听到九斤半找不到一个足以反驳的理由来。
她怔怔地杵在那里由着他们七嘴八舌地絮叨,偏有那道最不合时宜的声音又冒了出来。
“不过话我放在前头,这五千两银子我是当作嫁妆给你们充充门面。九斤半嫁给我之日,五千两银子还得跟着过门的。”二闲说得轻巧,听得满屋子人都炸了锅。
“什么叫给我们充充门面?这话是怎么说的?”
他还振振有辞地应对起来:“刚才我就说了,这五千两银子是给九斤半当嫁妆使的。嫁妆、嫁妆,嫁给我自然还得还给我。难不成你们以为我将五千两银子白送给你们不成?”
二闲丢给他们一记休要想入非非的眼神,漫说开去:“我是什么人,一个内官,一个不完整的残人。我就靠这残破的躯体在宫里兢兢业业挣了这五千两银子,我就指着这五千两银子过下半辈子了,怎么可能当石子扔了?我傻啊?”
“你不傻,我们才傻!”
九斤半她爹头一个啐道:“老子傻到家了,才会把个辛辛苦苦,搭上媳妇老命养大的闺女送给你这么一个连男人都算不上的废人当媳妇。想娶我闺女,你做梦!你做梦都休想!”
满屋子被戏耍的男男女女全都不干了,指着二闲的鼻子叫骂开来:“也不看自己是什么玩意,居然想跟我们家攀亲?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当奴才就好好当,如若不然,打一顿卖出去,换几个大子打酒喝。”
她大嫂、二嫂这两个脾气坏的,已然伸出手指掐他肉多的臂膀,痛得二闲哀叫声声,望着九斤半求救:“快!快让他们住手。”
九斤半睇了他一眼,纹丝不动地坐着、看着。他爱玩,他爱闹,他玩去,他闹去,还要她做什么?
知道她心中有气,对这一家子人有气,还把这些气全推到他头上了。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他要的也正是这样的结果。不让她一次痛到底,她永远会惦念着这个于她早已由心月兑离的家。
哎哟,痛啊!谁敢敲他脑袋?
实在忍无可忍了,又不能直接跟两个女人动手,二闲只得拿眼瞅她,“九斤半,你快点说说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不然……不然我要……我要动怒了。”
他说的动怒,非常人之怒,乃王爷的天怒也。
他是在提醒她,若再坐着看戏,他就要不客气了。
不客气?不客气就不客气吧!
她活了二十来年,也没见谁对她客气过,她又凭什么宽慰旁人呢?
九斤半当着他的面撇过脸去,这是明摆着告诉他,她——心灰意冷了。
那他还等什么?
受了这么多天的窝囊气,总算有机会发一发了。
身佩黄玉,满脸玩味。
他还是那张脸,不同的不过是白衣换赤袍,可众人看他的眼神就全都变了样。
他看着,略带玩笑地看着,仿佛回到幼时。当嗣正王兄即位为王上后封他为二闲王,那些曾经唾弃他羞辱他的宫人内官全变了嘴脸。
那会子,他瞅着他们的眼神就跟现在一般——略带玩弄地笑,如同看戏。
自怀中晾出那块代表身份的金牌,他拎在手里左右摇摆,好似把玩着什么小玩意,“这东西你们识得吗?肯定是不认识的。这是王爷的金牌,是先王钦赐之物,普天之下就这么一块。”
言下之意……还是三嫂子机灵,打量着那块金牌,再瞧着他那身赤袍,立刻反应过来,“二闲……二闲你是……是王爷?”
“怎么可能?”全家人的头都跟拨浪鼓似的摇着,“他那个怂样怎么可能是王爷?王爷又怎么可能是个内官呢?不可能,绝不可能!”
二闲王挑着扇子优哉游哉地晃着,“我是不是内官,你们要不要当场验明正身?”他说话间就要当众月兑下裤子,吓得三个嫂嫂全都捂起了脸,顺道不忘把自家闺女的眼睛也给蒙上。
“你闹够了吧?”
九斤半大喝一声,二闲王顿时收起笑容,毕恭毕敬地在旁坐着,还不忘小声嘀咕:“他们不相信,所以我才……”
实在不想看他再瞎折腾下去,九斤半言简意赅地跟大伙把话挑明了说:“他不是什么内官,他是当今女主的王叔——二闲王。王爷是好日子过腻味了,想换个活法舒松舒松筋骨,所以领着我回来冒充内官玩的。我并没有被放出宫,现在仍是王府里的宫人,他——是我主子。”
这话一出,有那胆小的,已然跌坐在地上。
他们日日当狗使唤的竟然是当今女主的王叔,尊贵的王爷。这不是找死嘛!罢才谁还掐了他——谁掐的?谁这么不知死活啊?
还是她老爹盐吃得多,禁得住风浪,顿时跪在地上给这吃饱饭没事干的二闲王磕头道歉:“老子……不是,老头我先前对王爷多有得罪,还请王爷大人不计小人过,看在……看在九斤半伺候您一场的分上,莫要跟老头子我计较。”
“不计较,这有什么好计较的?是我自己爱闹着玩。”他朗声笑着,非是跟老头子客气,他确实不生气。他们要不做到这分上,九斤半也断不了那念想。
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让她断了所有念想。
他做到了,做得够彻底。
九斤半对着他手一伸,“给我五千两银子。”这对一个内官是全部身家,对一个王爷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再多的钱给她都可以,可是——“你要这么多银子干什么?”
“你甭管,只当我把自己卖给你吧!”她只问他一句,“五千两银子,你觉得我值这个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