戾天忽然抽出无我剑,捡起她垂在蒲团上的长袖就这么擦拭起来。他的举动总是那么奇怪,浮云齐想夺回自己的袖子,却不想碰到无我剑。看着这柄空心剑绽放出的寒光,总让她想起那夜她握着剑刺得他胸口流血的画面。
你的伤好了吗?还会疼吗?有没有留下疤痕?
必切的话就在舌尖,她却说不出口,能说的只是寥寥几句看似无关紧要的话:“戾天,过了今夜你就离开灵上斋吧!”即使他武功盖世,也未必能抵挡朝廷的千军万马。
戾天才不在乎自己的命呢!“在我还没练成无我剑的最高境界之前,我是不会离开你的。你不想从我口中知道二十年前血案的真相吗?别忘了,那可是我们俩的约定。”
似乎一切的转变都从他们有了那个决定开始,不过浮云齐并不后悔。
就像圣女的身份一样,如果这是她的宿命,她无须逃避,也逃无可逃;如果上天想收回她后背那朵莲花,她也不会执意挽留,终未必能留。
但戾天并不是她的命运,他不该跟着她一同陪葬,“如果你真心爱我,就该听从我的安排,暂时离开灵上斋吧!有缘的话,我们会再相见的。”
“你担心我因为你而引来杀身之祸?你舍不得我死,这么说,你对我已经有感情了?”戾天擦拭着的剑锋,稍稍转动剑身,那寒光足以杀死人。
这个时候还有心思谈情说爱,虽然戾天身在魔道,如此修为怕是连得道高僧也望尘莫及。浮云齐算是服了他,“我担心每个人的安危,自然也包括你,所以你还是……”
“你会担心每个人,为什么不担心你自己?只要你占卜出十五天以后天下要发生的大事,就没有人敢说你是假圣女。可你为什么放弃为自己辩白的机会呢?”她这是在等死,以为他看不出来吗?还是……
无我剑在戾天的怀里窜动,它仿佛感应到她的心思,已经开始雀跃不已。难道说……
点点头,戾天接受她的选择,“好吧!随便你想干什么,我不阻拦你,你也不要命令我离开灵上斋。我就在幽园青修,你随时可以去找我,相信没有人有胆量去打扰我。”
他起身离开,却放下了他的承诺: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会陪在她身边,没有人能阻拦他。
第5章(2)
虽然嘴上赶他走,可知道他一直会待在幽园青修,浮云齐心里觉得很温暖,那种安心是鲜少会有的。
“戾天……”她忽然叫住他,有个问题在心里埋了很久,今时不问也许再也没有机会了,“我知道你选择爱我是为了练成无我剑法的最高境界,可为什么是我?”
“你到底想问什么?”他喜欢直截了当,讨厌遮遮掩掩。就像他是魔鬼,他就光明正大做出一些人神共愤的事情。
她又不像他脸皮那么厚,这些话要她如何启齿呢?“我是说……你有很多选择,无论你爱上任何女人,只要你爱到无我都能练成无我剑法的最高境界,你不需要选择我,可是你为什么……”
“嘿!”她把他想成什么了?“好歹我也是魔道一代宗师,我也算江湖上响当当的大人物,而且论内在论外在论气质论学识,我也算是女人心中最值得爱慕的男子。我为什么要随便选蚌阿猫阿狗就爱了?既然要爱到无我,起码也得找个值得我爱到无我的女人,否则我不是很吃亏嘛!”
他的解释非常合理,反而显得浮云齐问得很奇怪。算了算了,她挥挥手示意他赶紧离开她的清修之地。这时候她本该为了证明自己身为圣女神圣而不可侵犯的真实性潜心参禅,结果却放任一切跟魔鬼戾天在这里打嘴仗,实在是太幼稚了。
她那是什么表情?好像跟他说话很无趣似的,气得戾天抱着剑就要离开,临走前还不忘横着脸告诫她——
“喂,浮云齐!”
“干吗?”他凶什么凶?
“我会因为恨而接近漫天雪的女儿,但我绝对不会因为报复而爱上那个小丫头。麻烦你转告那个丫头,要她对自己有点信心,好不好?”
他怎么知道她心里的困惑?真是神了!他不当佛太可惜。
明明心里乐开了花,浮云齐还摆着一张臭脸,“她对自己很有信心,只不过担心魔鬼的心跟凡人长得不一样。”
“还是让她先担心,堂堂圣女爱上魔鬼该怎么办吧!”
“万一她不是圣女呢?她是个骗子,是冒牌的,不知道是从哪里生出来的野丫头,根本就不是圣女呢?魔鬼公子,你还要爱上她吗?”
“她是圣女吗?我怎么从来都没看出来?”
戾天带着无我剑消失在夜色中,那一夜已所剩无多。抚模着他刚刚坐过的地方,她依稀还能感觉到他的温度。
这世上至少有一个人不在乎她是不是圣女,只要有这么一个人不在乎,她就可以放手去做了。
一直被当作圣地的灵上斋门前此时成了供人观赏凑热闹的地方,当着众多百姓的面,张春福先打开了血女所书的占卜结果。
“日后西北将有战事,朝廷派兵镇压暴乱并放粮慰民。”福公公放下占卜结果,转而怒斥血女,“你是何方闯来的妖女,竟敢诅咒我朝江山不稳,平地起乱军,来人啊!傍我……”
“等等!”血女毫无畏惧,“既然是预知,无论我说什么那都是天意,若我预知准确,你杀我等于动摇天威,你怎能杀我?若我预知的结果实属荒谬,不用你动手,我诬陷当今圣女,破坏江山安定,我死十次怕也不够,还不如求个自我了断来得痛快。”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血女,征尘算是见识到了,“福公公还是请您赶紧看看圣女的占卜结果吧!”
张春福打开字条,不觉惊叫了一声,他万万没想到浮云齐递给他的占卜书上居然未着点墨,他请求再度确认:“圣女阁下,你真的什么也占卜不出吗?”
啊云齐摇摇头,到底是占卜不出还是不屑于占卜,她模棱两可的神态实在叫人看不出她的真实意思。
她不慌不忙,征尘却急了,他一把抓住她长而宽大的袖袍,“浮云,别玩了,现在是紧要关头,你赶紧入禅定,无论如何也要占卜出十五天以后将要发生的事,否则你可就要……”
“杀头?”不!她相信自己不会死,因为她入禅定的时候未能看到自己的死状,“我的占卜全在这张纸上,咱们十五日之后再看结果吧!”
啊云齐拂袖而去,她要去后山找戾天清修,昨天他告诉她一望无际的沙漠里绿洲最美,今天不知他又要带她去哪里神游,她已经满怀期待了。
“征尘,还是你留下来陪福公公吧!我先告辞了。”
“浮云!啊云……”他已叫不住她了。
好不容易等到晚间用完膳,征尘带上棋盘来房里找浮云齐,她正在看《水经注》,他以为她在看佛法呢!
“浮云,要下棋吗?”
“好啊!”她推开书,盘腿坐在他的对面,二人对弈起来。
不到半个时辰,征尘的白子已明显溃不成军,一盘江山多半落入浮云齐的黑子中心,他的局面无可逆转。
“我输了。”
他掷出白子求败,她却一目目算起自己赢了多少,“这不像你的作风——平日里即便输给我,你也会争取到最后一子,今天这是怎么了?心神不宁,可不是下棋该有的心态啊!”
他真是越来越看不透她了,此刻的形势对她来说无异于火烧眉毛,她竟然还能处之泰然?!从前的她绝对做不到这份坦然。更奇怪的是,相处二十年,他竟然看不出她下一步的部署,她究竟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