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老九依旧是每日三次来她的榻前报到,将政务说给她听,请她逐一定夺。珠珠也陪在她的身旁,小小年纪已经懂得照顾人了。
素蓥王后更是借此机会掌控宫闱之内,说要多多招募女官进宫,为刚刚成年的王上充实后宫,以备新后人选。一时间各地上报女官的名册纷纷递了上来。
选后之事本进行顺畅,中途又钻出个小插曲——素蓥王后派了新进宫的女官把毒下在给斜日女主治疗眩晕症的汤药里。
谁知斜日不喜汤药的味道,碰都没碰,毒杀不成,那名女官还给临老九逮个正着。
这下临老九可逮到素蓥王后的把柄了,向来不管宫闱内务的临大人借题发挥,领着支持斜日女主登基的银族、青族和赤族旁支联名上奏废了素蓥王后的后位。
一直倚赖娘亲的王上受此牵连,顿时失势,斜日女主虽未正式登基,却已身披紫袍,成为真正意义上的革嫫之王。
那些新选上来准备充实后宫的女官一时间全被送到了斜阳殿,伺候女主病榻左右。
这下可好,那些盼着能做后为妃才申请入宫为女官的姑娘们顿时哭得天昏地暗,更有几个一脚已经踏进宫中,又转身跑了的。
偏偏在此时节,有一道折子主动申请入宫伺候斜日女主左右。临老九怕有人趁斜日病重,想就近谋害,便将这道折子拿给斜日亲览,“巧得很,这个申请入宫为女官的妇人,夫家也姓骆,是城里的骆三夫人丝竹。”
“这么巧!”
“你知道她?”这位骆氏丝竹很出名吗?
“她是我儿子认的娘。”
哇!临老九差点掉了下巴,敢把女主的儿子抢到自己身边,凭女主那种霸道的个性,这个骆氏丝竹算是掉进虎口里了。没办法,只能从旁替她祈祷了。
“我说,女主殿下,你玩归玩,别玩得太过分,人家也是爹生娘养的。”临老九很好心地替骆氏丝竹求情。
“你以为我会把她弄进宫里,然后折磨死她吗?”斜日白了他一眼,听临老九的话,她好像是大暴君似的,“我在允许修竹认她为娘之前,调查过她,她的父亲生前是一代匠臣,竹雕手艺无人能及。”可也正是这身手艺害了她父亲。
青蛇若蛟踞坛中——这句诗闯进斜日的脑海中,正是这七个字断送了丝竹爹娘的性命,那还是王兄在世时发生的惨剧。
青蛇若蛟踞坛中——正是这七个字让丝竹失去依傍,成了孤儿;正是这七个字揭开革嫫宫廷流血的开始,斜日被迫执掌天下;还是这七个字,让她以白衣身份认识了骆品,并嫁予他为妻,生下一双儿女。
“允她入宫吧!她放着好好骆三夫人不做,偏挤进宫里来受罪,我没道理不答应。”斜日恶毒地想。
她万万没料到,骆氏丝竹此次入宫竟为她和骆品之间再添纠葛。
她病了!
骆品手中揣着书,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坊间传闻无数,有说斜日女主在宫中被人下毒;也有人说斜日女主遭人行刺,生命垂危;更有人说斜日女主已亡故,只是朝中为时局稳定着想,按着不发丧。
种种揣测之下,他心急如焚,却只收到珠珠寄来的三个字:
娘病了。
只此三字,再无其他。无论他寄去信函追问再三,也未得珠珠回复。连他怂恿修竹寄去的书信,也一并未果,这小丫头在跟他赌气吗?
斜日得了什么病,严不严重,要不要紧,大夫可能治愈?
如此许多疑问盘桓在他心头,却得不到一句交代,担忧上下浮沉,折腾得他寝食难安。
差不多就这个时候,宫里又传出临一水大人暂辞官离去的消息,弄得骆品措手不及。
斜日都病了,那个临老九不在宫里就近照顾她,辞了官做什么?亏他还下定决心写了空白的“弃书”予她,大有拱手让妻的意思。
临一水这是怎么回事啊!
她身边就有个小丫头珠珠,也不知道行不行。听修竹说宫中环境复杂,王上的母亲素蓥王后为保儿子王位,三番五次想要除去斜日,现在她身边最亲近的人都不在,万一有人要加害于她可如何是好?
左右思量,骆品几乎鼓起勇气想领着修竹亲自前去宫里照顾她,偏生这个时候修竹竟领着骆家三爷骆鸢飞来到他这青庐,求他书信一封递给斜日女主,请求女主开恩放他的夫人骆氏丝竹除去女官身份,还他夫妻团圆。
见那骆鸢飞因夫妻离别,日渐消瘦,已不成人形。再联想到自己日日担忧的痛苦,骆品终于破了戒,主动给斜日女主写了封信。
信中他将骆鸢飞夫妻的情况做了简单的描述,代骆三爷恳请斜日女主放还骆三夫人回家。只字不问她的病情,也未提“弃书”一事。
他只是在心中盼着她的亲笔回复,这样起码能让他知道她病并不严重,起码还能回信。
第六章奉旨陪寝(2)
岂知,骆品寄进斜阳殿的这封信却掀起轩然大波——
“爹寄信来了!爹寄信来了!”
珠珠一路小跑把信送到斜日手中,哥哥说得没错,有时候是要给爹一点刺激,要不然他丝毫不紧张娘,这辈子也没办法把他们的娘带回青庐了。
瞧!他们兄妹俩联合起来,好一段时日不让爹知道娘的近况,爹果然急得亲自写了信送给娘了吧!
她卖弄成果地将信举得高高的,故意吊娘的胃口。“女主,这可是青庐六先生特意寄给您的信,想不想看啊?”
“不想。”斜日四仰八叉地坐在高位上,眩晕症有所好转,可她还是仗着病重坐没坐相,站没站样,一切随心所欲,连临老九都不敢跟她唠叨,否则她就晕给他看。
有时候想想,做女人,还是做柔弱的那种比较划算。随便一晕,再抹点眼泪,哪个男人不屈服?
除了他——死教书匠。
现在知道寄信来关心她?晚了!空白的“弃书”都寄来了,再写任何甜言蜜语,斜日决计都不再理会。
既然她不肯看,这信便是废纸一张,也就是说任何人都能打开喽!珠珠当着她的面拆了信,大声念道:
“斜日女主亲启……”
这算什么?斜日忿忿不平,信一开头就奉她为女主,把他们两人间的关系撇得如此干净,也就是说他不当自己是她丈夫喽!且听下面怎么说。
“近日主上纳进后宫的女官管丝竹本是骆家老三骆鸢飞的媳妇,只因……”
念到此处,珠珠不禁要怀疑自己最近读书不用功,连字都看不清了。爹亲笔给娘写的第一封信怎么会全围绕着另一个女子呢!
这……这不可能吧!
连斜日都觉得无法想象,手一伸,她讨了信来,“拿来我看。”
她飞快地扫过整篇信文,又细细读了一遍,手掌用力合拢,骆品的墨宝在她手中揉成一团。
珠珠没有认错字,更没有眼花念错字。平生,他给她写的第一封信,彻头彻尾是为了那个叫管丝竹的女官——修竹认的娘。
他惦着那个女人是吧?好!她成全他。
“珠珠,去把管侍官叫来。”
“不要了吧,娘!”珠珠小小声地哀求,有种大事不妙的预感。
不消几日,青庐内来了几位宫中内侍,顺道还带来了斜日女主的赏赐——
“六先生骆品,大开青庐,为社稷培养人才,女主特恩赐女官管氏丝竹予先生,以示恩典。”
就这样,轻轻松松一道旨意将侄媳妇变成了他骆品的人,令饱读诗书,学识渊博的六先生也给弄懵了。
老婆给丈夫送来一个女人,这是鼓励他停妻再娶,还是激励他增产报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