饼了月余,骆鸢飞的几幅美人图经丝竹之手送进了王宫中。又过了一旬,宫里的碟子下来了,招柳嘉子等几位美人入宫竞选镑级女官头衔,并有机会成为王后。
骆鸢飞特特为柳嘉子备了一桌酒菜,打算送她入宫,也算是拜别宴吧!丝竹叫了修竹作陪,说是让他习惯待客见人,好为日后生意场上迎来送往的应酬做打算。
酒席刚开,柳嘉子就端起酒敬骆鸢飞,“这杯酒嘉子先饮,谢先生知遇之恩,若无先生那幅夜裘图,也不会有嘉子入宫的机会。嘉子先干为敬!”
她喝酒时的爽朗倒是与初次见面时那股子飘逸全然不同,骆鸢飞只道这美人拥有多面性格。手一抬,满杯的酒送进了肚中,“干!”
“这杯酒嘉子敬夫人,若没有夫人,嘉子也见不到先生。”
柳嘉子抬手敬酒,丝竹杯中却是清茶待客,“过后还要带修竹去看账,实在不能喝酒,我聊以茶水陪陪柳小姐吧!”浅呷了一口茶水,丝竹招招手让小财取来木盒,“这里面是我为柳小姐准备的一点首饰,毕竟是进宫伺候王上,没有一点首饰傍身怎么行呢?”
“还是夫人知道我们蓝衣女子的苦楚。”柳嘉子状似拭泪,“外面人看我柳嘉子形容可比星辰皓月,谁又知这卑微的出身累我多少?嘉子常想,若我出身赤族、银族,哪怕是金族、青族,今日也绝非这等阵势。”
“柳小姐,这倒是说了句实话。”丝竹笑意浓浓,“我见小姐第一面就觉得您绝非池中物,若不是被这副出身所累,凭你的美貌,今日恐怕早已是王宫中的座上宾。”
丝竹总算是说了句柳嘉子最爱听的话,她提气追问:“夫人当真如此觉得?”
“当真。”凭你无止境的,王宫怕都容不下你——丝竹用茶堵住了自己的嘴,常跟那帮老奸巨猾的商人打交道,隐忍是第一要务。所谓打死人偿命,哄死人不偿命嘛!
除了开席时这段敬酒,整个酒宴,柳嘉子都没有再跟丝竹搭话,含情脉脉的眼神盯紧骆鸢飞,便再没放下。丝竹也不计较,深一口浅一口地灌着茶,时不时地夹菜送到她儿子碗里,再无多余的话。
直到柳嘉子拿出那件猩猩毡的皮衣——
“先生,这是您那夜赠我御寒用的褂子,临走前得把它还您。”
骆鸢飞没接过手,丝竹却一把抢了过来,“这皮裳你给了她穿?”
“那夜凉,我又不觉得冷,就给她披了。”骆鸢飞倒是大方,直说要送给柳嘉子,“我御寒的大衣有好几件,这件你拿了去,路上辛苦,别冻病了。”
没等丝竹开口,小权先叫开来:“爷,这皮裳可是夫人亲手做的,这上面的花纹也是夫人一刀刀用刻竹子花饰的雕刻刀硬刻出来的啊!哪能送人?”
这皮裳从三年前就跟着他,骆鸢飞从不关心自己身上的衣衫出自何处,更别提去打听出自何人之手了,哪里知道这层关系。可他话都已经放出去了,这时候再找柳嘉子要回来未免有失颜面。大丈夫脸面第一,他也只好硬挺过去。
“改明儿再让夫人给我做一件便得了,这件就送给柳小姐,也算谢谢她肯让我为她作画。”见丝竹仍将皮裳抱在怀里不肯撒手,他故意找借口想说服她,“这几年我的画技一直无所长进,可自从见了柳小姐,我便下笔如有神,几幅画皆画得让我自己都动了心。尤其是那幅夜裘图更是一绝,这衣裳配柳小姐那是绝配——旁人穿着就少了那份味道。”
我的爷嗳!你在说什么呢?小权在一旁急红了眼,“爷,这可是夫人的……”
“小权,我平常是怎么教你们的?三爷杯里都没酒了,你还杵一旁做什么呢?”丝竹不客气地断了小权的话——他都对人家动了心,这柳小姐在他心中已是一绝,这衣裳再抱在手中又算什么呢?
丝竹将皮裳丢在桌上,冷冰冰地掷下一句:“那就请柳小姐收好吧!”
第五章出世佳人(2)
柳嘉子还真没见过比这更入她眼的皮裳,既然王上见了那幅夜裘图觉得她是天下绝色,那她进宫那晚自当也穿上它去才好。
心里这样想着,她嘴上还客套:“这怎么好意思?嘉子怎么能让夫人割爱呢?”
“算不上割爱,”丝竹牵起嘴角挂上她用来对付那帮奸商的假笑,“原本就无爱,遂也没什么可割的。”
她这是在责怪他?骆鸢飞可听得明白——不就是一件皮裳嘛!既然她是为他做的,那就是他的东西,他转而赠送给谁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有什么好计较的?女人就是小心眼。
“来,丝竹,为夫敬你一杯,改天你去挑一块皮草,我让城里最好的裁缝帮你做件衣裳,可好?”他都如此百般讨好了,她不会再拉长脸不给面子吧?
面子,她给!
“我还得去账房帮忙,修竹,你就留下陪三爷喝几杯。别喝多,让他尽兴为止。”
修竹乖巧地应了下来:“是,娘亲。”
骆鸢飞还怀疑,“他一个小孩子家家的,会喝什么酒?你别糟践他吧!”
到底谁糟践谁,还说不定呢?
结果已沉淀在丝竹胸中,下面的事,她眼不见为净。
骆鸢飞终于躺进了他和丝竹共有的卧房——在他烂醉以后。
也不知修竹这小屁孩到底是喝女乃长大的,还是喝酒长大的?平日里看起来瘦弱不堪,大气都不敢出,怎么喝起酒来那么凶?
骆鸢飞自认也算是能喝的主,可是碰上修竹这个倒霉孩子,他算是小表遇上阎王了。几坛子酒下了肚,这小屁孩面不改色心不跳,他半条命都快搭进去了。
宿醉的结果是头疼肚子疼,这才明白丝竹留修竹下来陪他,分明是恶意整他。
“我不就是把件衣裳送人了嘛!她用得着这么生气吗?还故意留个小表下来折腾我。”
他这边发着牢骚,跟前伺候的小权可听不下去了,“爷,那是一件平常衣裳吗?那可是夫人的命啊!”
骆鸢飞向来不把钱当一回事,虽然知道那件猩猩毡挺不错的,可也不至于比丝竹还值钱吧!“你又胡说。”
“我哪儿敢胡说?”
这里头的道道爷怎么到现在还弄不明白呢?“我听小势说,这件皮衣原是夫人过逝的爹留给夫人的,当年夫人寄住在叔父家,但凡有件好东西都给她婶娘挖了去。夫人为图清净,也不跟婶娘争夺。唯有这件皮衣,夫人总说有她父亲的味道,说什么也不肯让给她婶娘,为这事不知闹了多少争吵。
“好不容易出嫁的时候带了过来,夫人在灯下熬了多少夜,将它改成了爷您的尺码。怕您穿惯了锦衣华服嫌弃它,夫人还细心地刻上花饰图文,这才让那件皮衣入了您的眼。也没见您穿过几回,竟然就送给了那个素昧平生的柳小姐。
“这皮衣若是送了别人,夫人怕会难过一阵,可爷您居然将它送给一位大美人,夫人怕不只是难过这么简单吧!”
骆鸢飞猛拍脑门子,“我哪儿知道这其中还有这么多道道呢?”我的娘呀!他竟然将岳父的遗物、媳妇的心思都送给了另一个女人,这事换到谁的身上,也是要出人命的啊!“你怎么也不告诉我?”
小权可冤枉了,“那夜你拿这皮衣给柳小姐披上,我就不停地在旁边提醒你‘这是夫人给您做的’、‘这是夫人给您做的’。可您倒好,见了美人就什么都不管。昨儿酒宴上我也在拦,连夫人都不顾形象抱住皮衣,您还一个劲地在那儿说改明儿再做一件便得了。我又要说,夫人一把上来拦住了,我还说什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