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的力量太过强大。”御临王目光深邃地对视着陪伴自己十年的先生。
他们虽为师徒,彼此却鲜少交流。常常是他提出自己最近遇上的麻烦,步忍指点一二,他遵照先生的办法去尝试,待得到实惠再全面展开。
事实证明,先生每次都是对的。
全是对的!
“若非你的指点,小随做不了今日的御临王。同样因为你的介入,原本本王还不放在眼中的法师一族极有可能成为王朝头号大敌,本王不能拿王朝做赌注。”他答应过父皇,会做个好皇帝,会保御临王朝千秋万代。
十年师徒,总还有些情分。他就这样看他?“你认为我会帮法师一族来对付你?”若他真想称王称霸,何苦将自己埋在黑暗的殿阁里数十载?
“或许你不会。”
踏前一步,御临王站在先生一步之外。多年以前,他必须仰望着他;多年以后,他可以直接与他对视,却仍是矮他半个头。
深深叹气,如果可以,他实在不想与先生为敌,可是……
“你的存在给了法师一族那些幻想权力的人莫大的希冀。”
所以——
本王不能留你。
“你觉得,你可以灭了我?”步忍扬了扬嘴角,活了这么些年,他早已把生死看得淡了。
御临王盈盈一笑,揉揉了两鬓的发。说句实话,这世上他最不想要的敌人,便是眼前这位总是状似云淡风轻的先生。
“我……没有把握,唯有一试。”
步忍咧嘴扔出一句:“用你的帝王法术?”
“你知道?”他诧异。
所谓帝王法术是御临帝代代相传的法术,大多成年后修行。父皇去世得早,大臣们皆以为帝王术早已失传,殊不知他七岁那年便得到了写满帝王法术的黄布,凭他的智慧,即便没有父皇的亲手指导,看看那块布便也渐渐学会了。这是无人知道的秘密,他怎会……
“从几年前开始你的身上便聚集了帝王术的戾气,本想劝你莫要修此术,然我深知,你断不会听我的劝。”他太想控制权力,不可能放弃可以提升自己力量的机会。
只可惜,这个一心想要变得强大,变得可以掌控一切的御临王并不知道所谓的帝王术正是……
第十二章成魔(1)
“想笑的时候就笑,想哭的时候就哭,不要……不要勉强自己,我不要你勉强……勉强你自己……那会更痛苦……我不要你痛苦,我要你活得像你自己,活得像……像个人。”
她的手慢慢地垂在他的掌心中,再也没能握住他的手指。
“流火!”他轻轻推着她,小声地唤着她。
她的头从他的肩上慢慢下滑,滑落到他的臂弯里。他以微笑凝望着她,用沾满血的手指拍打着她的脸,他一遍遍地呼唤着:“醒醒,流火,快醒醒,别睡了。我给你金子,好多好多的金子,你数都数不过来的金子,你醒来看我一眼,好不好?”
他这一生,两个女人死在他的怀中。
这是第二个,是他无法承受的第二个。
步忍沉默良久,御临王以为他在考虑到底该选那边站,他不介意给先生一点提示。
“刚才那位自称是我曾祖母的舞雩姑娘问我,若先生你成为我的敌人,我有几成胜算。我说,我根本没有胜算。”
走到先生面前,御临王平视着他,这些年他虽名为他的帝师,他们却不曾彼此对视过。或许从一开始,他们就在逃避与对方直视的机会。
“这几年我是在先生的指点下巩固王朝,权霸四方。若先生亲自出马,今日的御临王朝也许会独霸天下,根本没有小随容身之地。在小随看来,先生与我之间最好的关系是……先生全心全意守护着小随,稳固御临王朝。退一步,若先生能守着暗天阁足不出户,小随必定终身把先生视若长辈,精心侍奉。怕只怕……”
“怕只怕我有了兵力、财力,称霸的,及万万人之上的野心,执意与你作对——是吗?”步忍笑着问他,一派云淡风轻。
那正是御临王最不喜欢的感觉,无论多紧张的局面先生总是一笑了之,无论多惊险的生死之间,先生总是那般从容。仿佛一切与之无关,他的不经心让御临王觉得他不尽心,所以他难给先生信任。
今天的局面恰恰证明了他的担心并没有错。
“小随听从先生的意思。”
步忍却没有回答他,转身出了藏书阁朝正殿走去……
这是怎么回事?
步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流火和舞雩全都顶着一头乱发,舞雩的脸上充斥着青中带紫的巴掌印,流火的红装被人撕出了几道口子,两个人皆衣衫不整地杵在那里。旁边的侍卫全都背对着她们俩站在暗天阁正殿门口,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发生什么事了吗?”步忍小心翼翼地问道。
“与你无关。”
两个女人忽然异口同声地说道,吓得步忍慌忙向后退了一步,女人的事他永远搞不懂,要不然也不会混到这么大年纪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算了,女人的事交给她们自己去处理,他还省点心,不过现在有点问题需要流火小姐帮忙作决定。
“那……你过来好不好?”他向流火招招手。
她略停了片刻,终究心不甘情不愿地挤了进去。
“别像对狗一样冲我招手。”
“怎么是狗呢?你可是我的流火小姐。”生死存亡的当口,他依旧有工夫说笑,“那个……御临王让我问你,愿不愿意常年留守宫中。”
“不愿意。”
她一句话断了御临王的念头,“我要赚尽天下财富,住在宫里头,连金子都失去光芒了。就算给我天下财富也没用啊!不干!”
得到答案的步忍回身笑眯眯地向御临王传话:“她说不干嗳!”
耸耸肩他好无辜地盯着这个王朝最高权力者,“无论我多尽心尽力为你效命,你都会觉得以我的实力若被别人所用将是一种威胁。至于永远地留在宫中,她又不干。我的下半辈子都卖给她了,所以……很抱歉喽!”
“不用感到抱歉,因为我将要做的事将会更抱歉。”
御临王含笑挥挥手,正殿门外黑压压大批侍卫冲了进来将步忍和流火团团围住。他们就像被水围困的蚂蚁,只要潮水涌来,他们必死无疑。
步忍拉拉流火,眼前的情景让他有些茫然不知所措,“我们好像快完蛋了。”
“可不可以不要算上我,你一个人完蛋就好了。”流火无情地说道。
“关键时刻,你可不能撇下我。”他像个哀怨的小女子握着她的手不放。
她拼命甩着他的手,好似他是瘟疫,“嘿!嘿!我是你的主人,不是你的殉葬品,你这样抓着我,要我同你一起赴黄泉很没道理嗳!除非……”
“除非什么?”
“给我天下财富,我会考虑考虑是否陪你走上这一回生死。”
流火小姐贪财的本性尽显无疑,舞雩看着她就恶心,“忍,你看看,你快点看清楚她是一个怎样的女人,别理她,为王上效命才是正途。”
流火忍不住白她一眼,“他一早就知道我是怎样贪钱的女人,用不着你在这里呐喊叫嚣。”
舞雩知道此时此刻拉回步忍的心比什么都重要,没有人可以替这个男人做主,除了他自己,“忍,你答应过我,会守着我的子孙后代,你答应过我的。”
既然步忍可以带着他的承诺在宫中守了几十年,为什么这样的承诺不能继续下去?
“忍……”
他笑笑地回望着眼前的女子——她曾是他付出生命也想守护的人,他守护着她的儿子、孙子、曾孙六十余年。如今她带着曾孙儿把他挖了出来,想要囚禁他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