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火小姐将那包金子在手里掂了掂,“足称。”
“步忍,完蛋了!完蛋了……”青灯揪着步忍的衣褂语带呜咽,那表情如同死了亲娘一般。
步忍和青灯一样清楚,这势利的小丫头片子眼里只有金子。为了金算盘,步忍决定豁出去了,“我将我这辈子卖给你,总不止三十两金子吧!”
青灯生怕流火小姐不同意这笔交易,赶紧添油加醋做担保,“相信我,这笔交易你绝对赚了,他可是值了大价钱的,别说三十两金子,就是三千两金子他也值了。”
流火小姐才不听和尚吹牛呢!她抄起算盘拨弄开来,“一天一钱金子,十天就是一两,一年算三十六两,十年就是三百六十两。以你的身板再干个三十年应该没问题,就是……一千零八十两金子——赚了!”
她喜笑颜开地掉转视线望向海日楞,“你愿意把你剩下来的命卖给我吗?”
把命卖给她?
海日楞心虚地顿了片刻,就是这片刻已经够流火小姐做出决定了,“瞧你这模样也不像能干苦力的,看来你是没办法拥有金算盘了。”
青灯猛击步忍的肩膀,开心地大叫起来:“我们赢了。”
是啊,他们赢了。可步忍无论如何也笑不起来。
他垮着脸沮丧地叹了口气,“可我把这一生都给输掉了。”
第四章步忍卖身(1)
满怀喜悦的流火小姐暂时放下金算盘,目光游啊游啊,游上了步忍身上。他不自觉地双手抱胸以做自卫,却听她说:“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可她的表情与她说的话明显不一致嗳!
“你还是离我远些比较好。”他感觉上会比较安全,步忍哆嗦着身子不住地往后退去。
“来啊!别怕,快点过来。”招招小手,对面的大男人却退得更后了——他不希望海日楞的悲剧在他身上重演。
她大方地敞开胸怀,准备将他全权接纳,“有什么好怕的?你人都是我的了,还怕什么?”
按照流火小姐写下的文书,步忍必须在霸圣金堂做足一年的苦力才能正式拥有金算盘,而接下来他只要活着一天就要接受流火小姐的奴役一日。
这交易……他真是越想越后悔。
算了,反正他的人生也没什么目标,接受她的奴役起码还有点事可干。
看着他在文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流火小姐的嘴巴越张越大,那明显是一副捡到金子的表情。
步忍在心里告诉自己,这已经是棺材板上钉钉的事,想也是白想。可一想到未来的日日夜夜,每顿晚餐他都得跟面片汤为伍,他就有自杀的冲动。
瞧他那副沮丧的嘴脸,心情大好的流火小姐忍不住多嘴跟他说上两句。
“你多大?”
“呃?”步忍最怕别人问他年纪,流火小姐这一开口正戳中他的痛处,“这个……”
“很难回答吗?”
“这个……那个……”难也不是很难,只是……
只是一个简单的年纪问题也值得他这样支吾个半天,这下更加重了流火小姐的猜测,“难道青灯真是你儿子?”
“噗——什么?”本来步忍就没喝进多少面片汤,这下子彻底喷了出来,“你……你说什么?”
她皱着眉头开始胡思乱想,“我觉得你对他的感觉就像对自己的儿子,你们是父子吗?”
“我……我像有这么大儿子的样子吗?”他为什么结巴?他又没有撒谎,结巴个什么劲?
“哪有什么像不像的?我只是比较好奇,他娘——也就是你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托着腮帮子,心情大好地等他讲故事。
“她是个……”他哪有什么夫人?
流火望着他的眼兀自猜测着:“她是个很美的女子吗?”像他这样风度翩翩的先生该有个很美的妻吧?看青灯俊秀的长相就知道了——不都说儿子像娘嘛!“温柔?善良?贤淑?还是……美艳?”
“她……”
已经多少年没有人跟他谈起过他生命中曾经存在过,也是唯一存在过的那个“她”?久得他都快忘记“她”曾存在于他的生命中。
他只是硬生生地记得对“她”的承诺,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到了最后,连他坚持的理由都早已烟消云散,他仍是遵照惯性延续着这样的生活。
边性——是的,他是一个因为习惯而活着的人。没有目标,没有,甚至没有人生,他只是遵照习惯重复着每天的日子。
直到离开皇宫,直到进了霸圣金堂,直到遇见她——流火小姐,直到成为她的仆人,直到与她谈起“她”。
“她是个很美的女子,至少我这么认为。”
“你瞧,让我说中了吧!”流火得意于自己的聪明,“你们是不是少时便在一起了?”青灯看上去比步忍小不了多少的样子,“你们的爹娘不同意这门亲事,你们甚至没有拜堂成亲便有了青灯,两个人都年少无知,养不了孩子,于是便将青灯送入佛门,请求神明代为照顾你们的儿子。待你年纪稍长了些,便接了青灯到自己身边悉心抚养——是不是这样?我猜得没错吧!”
好像也没见他对青灯多悉心呵护啊?倒是常见青灯关心着他的吃喝拉撒就是了。
这个问题暂且跳过去,她继续她的浮想联翩:“那她现在呢?嫁人了?还是……过世了?”
他阖上眼,脸上仍挂着惯有的那抹从容的笑。
“她——嫁人了,然后……过世了。”
时间如停止了一般,豆大的烛火跳啊跳的,跳得她眼睛酸酸的。手指似有自己的意识,慢慢地、慢慢地攀附上他的嘴角。
他总是习惯以这样的笑示人,永远那般从容,永远如此平和,永远没有烦忧——你开心吗?你真的想笑吗?
一定没有人问过他这样的问题。
“你其实不用笑的,如果你不想微笑的话。”
他一怔,倏地睁开双眼,只望见她轻巧的背影,还有那哗啦啦随着她的脚步晃动的算盘珠子的声响。
蹙着眉头,他的心却因她一句话——散开了。
也许把这一生卖给她,也不算太糟糕。
“就这样?就这样?”
幼微听了海日楞的简单叙述之后,眼睛珠子始终是突出的,看上去像是要爆了一般。
“你明知道有两只神兽的精魄在那副金算盘中,你居然还将那副金算盘拱手送给了那个不知道什么来头的步忍?”
“那你要我怎么办?”海日楞双手一摊,满脸无辜,“人家豁出去,出卖自己的一生换那副金算盘,你希望我也照办吗?”
“人家都肯出卖自己的一生换那副金算盘,可见它的重要性,你更不应该放弃了。”这种人也是一族之长?看来她不用替王上盯着法师一族,那些人在这样的族长带领下,一定也壮大不到哪里去。
叉着腰,她来来回回踱着步子,气鼓鼓的脸在海日楞面前晃来荡去,明摆告诉他,她有多生他的气。
“你要我怎么办?你要我怎么跟王上交代?要我去王上面前告你的状吗?”
他撇撇嘴,慢条斯理地丢出一句:“你看着办。”
她在王上面前告他的状还少了吗?
说什么法师一族势力太过庞大,民众太过倚赖,长此以往必将成为王朝大患——既然她怀疑法师一族,他就给她机会,向她证实法师一族和他这个族长毫无称霸的雄心壮志——要不然她以为他为什么愿意同她一起寻找八神兽?要带也带着温柔可人的红蔌,带着她做什么?看她那双总是瞪得大大的眼睛吗?
这件事先放着不说,在幼微看来目前他们当务之急是要搞清楚步忍究竟是什么人,“步忍的底细——你查得怎么样?”一天一两金子住在这种地方,没半点建树,别指望她会拿他的住宿费去朝里报销。“他约了我晚饭的时候聊聊。”希望能聊出点门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