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说着才发现,跟哥说的,全是乜家的事。她赶紧住了嘴,“你听着一定很闷吧?”不知不觉乜家有了太多她熟悉的人和事,那都是哥完全不了解的。
以赫奥仁听到耳朵里的并不是乜家的事,而是她与乜宜驭早已交融的生活。今天的他们再不似几年前,他们夫妻间已是分割不开的一体。
“他对你好吗?”
“夫妻之间可以用好或不好来形容吗?”那答儿抚模着马身,微笑依旧,“我只能说,现在的生活是我想要的平静。你呢?满人已经入主紫禁城,阿玛是不是对你委以重任?”
“阿玛?”他的笑有些苦,原本难以言表的话就这样流到嘴边,“其实我不是阿玛的儿子。”
站在她的身后,以赫奥仁用她听不见的声音说道,因为她能否听见已经无法改变任何事。
他一直在想若他早些……在那答儿嫁给乜宜驭之前就对她说出这句话,今天他们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呢?
那答儿忽而转身,笑着招呼他:“哥,宜驭叫你去尝尝他的手艺。”
点点头,他大步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扑向她的丈夫——那人……是他的妹夫啊!
几年下来,没见到宜驭的人,宜寞在兮时的带领下倒是尽览北国风光。
这天在客栈歇下,兮时又在规划接下来要去哪儿去看什么风景。望着兴奋的她,宜寞忽然惊醒道:“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要借着宜驭的名头,让我陪着你游览山河啊?”
“你不会到现在才明白吧?”兮时一副“你怎么这么笨”的表情,看得宜寞一肚子气。
好吧!好吧!他承认他笨,他这个笨蛋先帮她把包袱收拾妥当再说。
苞她相处了几年,宜寞不得不说,如果不是他把命卖给了她,根本不会有男人愿意陪在她身边。
哪里见到过这么懒的女人?
衣裙是一件换过一件,换下来的那件可以丢得满地都是,再不去理会。自己的首饰到处乱塞,到了用时再满屋子翻得底朝天,连饭菜都要别人送到嘴边才吃。
从前是古怪跟在她后面忙着,现在轮到他受苦受累,估模着这辈子他都得为她忙碌了。
“这是你的衣裙,我帮你洗好晾好,替你收进包袱里,待会装上马车吧!”
从前若是有人告诉他,你后半生将围着一个女人转,尽心尽力地照顾她,关怀她,他绝对会鼻孔朝天地喷气。可是不知怎么的,他们俩处着处着就变成今天这副局面了。
“为什么不找个丫鬟呢?”他无数次地跟她提议,她无数次地否决,理由只有一个——我想和你两个人单独待在一块儿。
因她一句话,于是他活该像个丫鬟一样伺候在她身边,像个小厮一样为她忙前忙后,像个男人一样呵护着她。
打开包袱,他熟练地将衣裙收进去。手无意间模到一颗珠子——她又把首饰丢得到处都是,他正想帮她把珠宝归到首饰盒里,竟发现那是他再熟悉不过,却又从未见过的东西——
“蓝色鱼泪?”他寻了多少年,找齐了六色鱼泪,唯有这颗蓝色鱼泪,这颗象征着梦想与自由的蓝色鱼泪,他始终未曾找到。
“你怎么会有这件东西的?”
“从湖边捡的。”准确说是从湖边一个人的手里抢过来的——兮时暗地里吐吐舌头,她可不打算告诉他真相。
她不说,他就全然不知道了吗?
早在五年前初见她的时候,他就觉得面熟。好像记忆深处一个锁了多年的匣子被拂开灰尘,悄然现身。印象虽是模糊,可他总觉得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曾见过她。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喂,乜宜寞,你失忆了吗?怎么突然对我说这句话?”装!她继续装!
别以为能骗过他,这一回宜寞说什么也要追根究底,“很多年前,我们一定在哪里见过对不对?五年前我去山上找如天却恰巧碰到你,当我大骂如天的时候,你一点都不意外,好像早就预料到我会那样做。告诉我,我们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
看来想继续瞒下去是有点困难了,要告诉他吗?要告诉他,他们其实早在多年前就已相识;要告诉他,曾几何时,是他令她开始改变;要告诉他,那一年,他们的命数因为彼此的相遇而彻底的改变。
曾几何时……
第十五章曾几何时(1)
安北城的冬来得特别早,才过了十月就零星飘起雪花来。街上百姓行色匆匆,有个大叔追在穿着一身雪白丰毛皮衣的小女孩身后不住嘴地追问着,他们的身旁还跟着一团雪白的小绒球,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你真的……真的……不做我徒弟?真的……真的……不不不不做?”
“不做不做不做!你问我一百遍一千遍,我还是只有这一个答案——不做。”
小女孩一瞪眼,俏生生的模样煞惹人怜。跟她处了这么多年的如天可不会被她的外表所骗倒,她个鬼灵精,一个眼神就能要了旁人的性命。要不然怎么会是接任神卜之位的最佳人选呢!
“兮时,说……说说真的,你……你你你真的特别适……适合做神卜,看看看看……看我追着你从江南跑到江北,从山上跑……跑到这……这这安北城的分上,你……你就答应……答应我吧!你……你做我的徒弟,接……接替我的衣钵,做下……下下下一代神卜,好……好不好?”
他这番话听得兮时耳朵都长了茧子,她的回答始终只有一个,他怎么还不死心呢?
“我再跟你申明一次——”
“其一,我爹——也就是你师父并不希望我当神卜,否则也不会选你做他的徒弟,直接让我接他的衣钵不就好了吗?“其二,我爹——也就是你师父留有遗训,要我做个平常女孩儿,长大后找门好亲事把自己给嫁了;其三,我爹——也就是你师父的女儿——也就是我压根不想当神卜。所以,我爹——也就是你师父的徒弟——也就是你就别再追在我后头说这些没用的话了。”
她这么一说,如天的舌头打结打得更凶了,“你你你……一定……一定要把我的脑子绕绕绕昏吗?”
“你你你……一定……一定要追在我后面不不不放吗?”她学着他说话,自己先笑倒了,“总之,如天师兄你就另寻徒儿吧!我要跟玲珑玩去了。”
她口中的玲珑是她爹不知从哪里寻模来的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熊,爹将它送到她面前的时候,它只有四五岁的孩童那么高,雪白的身躯没有一根杂毛,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忽闪忽闪,与其他的熊相比自然是玲珑更可爱,所以兮时决定就叫它“玲珑”。
叫上玲珑,她在安北城里四处瞎逛,如天仍不死心地跟在她的身后。兮时想要甩掉他,于是故意钻进这间铺子又钻出那家店,钻来钻去,像在玩捉迷藏一般。许是跑得急了,她的裙角挂在了一家店的桌角处,撕出一条口子来。
“小姐,你裙角扯坏了。”
帮她将撕开的裙角从桌角取下来的是个比她略高些的男孩,发上还沾着刚融化的雪水,他的脸被屋外的风吹得红彤彤的,他像是刚从外面跑回来。
兮时不做声地盯着他看,那边早有店铺里的伙计端了热茶、热手巾给这位小少爷。
“二少爷,外面都飘雪了,您这是从哪里来啊?”
“我跟着爹刚从矿上回来,柳大叔,最近店铺里的生意怎么样?还好吧?”那少爷接过热手巾粗粗地擦了擦脸,随即将那杯热茶转予兮时,“进了我们乜家商铺便是客,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吧!我瞧你不像本地人,没经历过安北城的寒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