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没有安排这次的抢劫,谁让你自作主张?”
张有水还振振有辞:“您身旁的藉卉啊!”
宜寞心中一沉,他早该想到,藉卉不会把灭掉他的办法系在兮时一人身上,她怕是早已与张有水合谋想要将真正的仇天命替换掉——哪里还有什么真正的仇天命?他自己不也是假的吗?
只是,藉卉怕是也没有想到,张有水的在金钱面前越发膨胀,他不仅要成为真正的仇天命,更要取得乜家所有的财富以及由此而带来的权力——他选择与满人合作。
到了这时候再跟张有水谈前尘往事毫无意义,宜寞开出最现实的条件:“我做主,乜家所有的银子都归你,你领着你的人滚回山上去。”
“这可不是我的人,这都是爷——您带出来的人啊!”张有水早就计算清楚了,“要是以后有人追究起乜家被劫的这档子事,爷您可得出面担待着,这可不是我最先出的主意。”
“你还会怕日后有人追究此事吗?”看样子张有水不仅有勇,也还有着一定的谋略。当初,他总算没选错伪装成仇天命的人,只是一不小心这块砖头砸痛了他自己的脚。
“废话少说,你直接说是否卖我这个面子吧!”
“爷,这可由不得我啊!”
张有水洋洋得意的模样让宜寞很想伸手将他的脸给撕下来,他却得耐着性子听他在那里屁话连篇。
“你怕是也注意到了,如今咱们的兄弟可比您在时多得多,兄弟们既然跟了我,我就得让他们一个个的吃饱喝足。即便是我肯拿了银子走人,也许兄弟们不干呢!谁知道乜家的后院有没有埋下更多的财宝——乜家掌控着整座安北城,财富自然数之不尽,怕是连银车都装不下呢!”
二门那头,这帮山贼不断攻击着门,眼看就要破门而入了。宜寞没有工夫在这儿跟他废话,他索性直截了当,“给个爽快话,要怎样你才肯走人。”
一瞬间,张有水正色以对,“直说了吧!今天我们就是来灭乜家的,你说什么也是白搭。再说,这原本不就是你的愿望吗!怎么?到头来还是自家兄弟亲,你又舍不得下手了?”
说话间,二门已破,那帮山贼如洪水猛兽涌进乜家,挡在门口的乜家护卫、家丁顿时四散逃窜。山贼们哪肯放过他们,顺手抓过一个便问乜家银车的所在地,如此这般,山贼很快便涌入了内院。
这时候继续抓着张有水已于事无补,宜寞顺着山贼冲进内院,他得救自己的家人……
必上偏门,梓爷向外探了探,估模着还得有一会儿,那帮山贼才能找到这里来,趁此时机他得做出今生最重要的决定。
“走,你们快走。”
梓爷将意栖的手放到宜幸的掌心里,“宜幸,小叔拜托你,带着意栖走吧!”
“小叔,你……”
“乜家看来是保不住了。”虽然悲痛,可梓爷已认清现实,“就算乜家还能保得住,在这个家里,宜幸你也不可能跟意栖在一起。”
在众人的眼中,意栖是男人,是宜驭的书童,是仆人,三爷怎么能跟个书童厮守一辈子呢?
所以,要想幸福,他们就得离开这个家。
“宜幸,你娶了意栖吧!”
意栖别扭地撇开脸,“梓爷,您胡说什么呢?我和宜幸这辈子都不可能成夫妻。”她是很愿意同他在一起,可是成亲就……
他们是堂兄妹啊!
“你们不是堂兄妹。”他说了,他终于说出了口。
虽然这样做也许对不起大哥,可他必须得说——这辈子,也许这是他唯一可以为意栖做的事。
“你们……不是堂兄妹。”
“不是?”宜幸喉头一紧,随即问道,“你和爹……谁不是乜家的子孙?你?”他满心狐疑,“难道传闻是真的,小叔你真的不是乜家的亲生孩子?”
“不,是你爹,我大哥。”
这才是真相,原本只有他和大哥两个人心知肚明,大哥死后,他曾以为这个秘密将烂在他的肚子里,随他一道进入棺材。
可如今,为了他的女儿,为了他亏欠至今的女儿,这个秘密将重见天日。
“你爷爷、女乃女乃成亲后一直没有儿子,遂过继了一个男孩到乜家,就是俗话说的‘压子’。不知道‘压子’是不是真的管用,大哥来家里不久,你爷爷、女乃女乃就陆续生下了你们那三个姑姑,直到中年才生下我,算起来我才是乜家唯一的、真正的男丁。”
“可府里一直传闻你才是爷爷抱养来的小孩。”很早以前,早在宜幸记事之前乜家就流传着梓爷非爷爷亲生的消息。
“这传闻出自你爹。”梓爷一直知晓大哥的所作所为。
权力总是能轻易割断亲情,快得不见滴血,却已命断黄泉。这一辈如此,上一辈亦然。
“我不知道大哥是从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是过继到乜家的,你爷爷过世得早,算起来我是大哥一手拉扯长大的,我们兄弟之情非比寻常,但自我成年后我不是乜家亲生子的传闻便日益盛传。我想,大哥是怕我抢了他辛辛苦苦经营到如此局面的产业吧!”
即使再亲的人在权力面前都一样无法坚守,如果大哥把心里话对他说,他是不会夺去大哥当家人之位的。结果,大哥费尽心思,甚至不惜用谎言勾勒的当家人之位还是随着一场意外早早终结,到底还是他扶持着宜世撑起乜家。
“所以,”宜幸猜测,“你这些年之所以为乜家拼死拼活不是因为你是抱养的,而是因为你觉得亏欠爹?”
院外一片喧嚣,院子里头的雪却静静地飘着,仿佛两个世界。梓爷细细地打量着意栖,除了找到她那会儿,他还不曾这样仔细地看过她。在乜家,他有太多的事要忙,忙得顾不上理会自己的亲生女儿,这辈子他亏欠她们娘儿俩的实在太多了。
若他就此死了,在阴间哪有面目见恩娴啊?
不!像他这样与嫂子的祸害死后定会被打下十八层地狱,他就算死也再见不到恩娴——他的发妻啊!
“其实从很早以前,我就事事听从大哥的安排。或者说,大哥太想控制我的一切。就连娶妻,都是他帮我定好了,我必须照做。”
他指的可是意栖的娘亲?
“她叫恩娴,是个贤良淑德的好女子,大哥并没有挑错,只是她不是我所爱,就这一个‘只是’毁了她,也毁了我。”还有后来的意栖。
一切都从他成亲后开始——
“我虽顺从大哥的意思娶了恩娴,可是心底里却仍是想要违背大哥。所以成了亲之后却很少回去,多数时间仍住在大宅,便是那时候跟大哥刚续弦的孟氏过往甚密。虽也是大家闺秀,可她和恩娴的性子全然不同。
“她大胆、机敏,一双黑眼珠转啊转啊,便把人的心思都转了进去。她的一举一动总能吸引大家的注意,可不知道怎地,大哥却不太喜欢她。许多年以后我才有点明白大哥的心思——他不喜欢把一个跟他同样聪明的女人放在身边,身为一个鼎盛家族的当家人,这太危险了。
“大哥喜欢亚仙——就是宜幸的娘亲,亚仙漂亮、细腻,很懂事。那会儿又已生下宜幸,虽然身为妾室,享受的各种待遇却与孟氏无二。亚仙的存在严重威胁了孟氏的地位,于是,她找上了我。”
当年,他不过二十出头,正是骄傲自大的年岁。一旦陷入爱情的漩涡便不可自拔,至死方休。
“我以为她真的很爱我,宁愿为了我放下正室夫人的名分,放下乜家的财富,与我共赴海角天涯。得知她有喜,我是欣喜若狂,我义无返顾地抛下了恩娴,要同她私奔。没想到……我万万没想到,她有了身孕后反倒将我踢到一边,她大骂我是冒牌的乜家少爷,说我完全没有大哥的英勇大气,根本就是个窝囊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