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做那么多,从根本上说,不过是想让家里的兄弟,让这些骨血相连的兄弟认识到他的存在,他想证明他才是最具有当家实力的人。”
兮时轻轻松松一句话揭示里宜寞的心理,连他都不肯承认的内心——
既然他不能用自己的力量建立乜家,他便摧毁它。
“那你要求单独护送银车去江南……”
宜世的猜测在宜寞嘴中得到了证实,“我原打算将那些银子送往饱受战乱之苦的百姓手中,然后……”
然后看着乜家在这些兄弟的手里是起死回生,还是一败涂地。
宜世的头昏昏的,眼前的一切变得昏暗。深吸了几口气,他找回残存的平静,“好……好好好……给你,我可以把所有的东西都给你。那些银子也好,乜家当家人的位子也好,这些原本就是你的。你若能长命百岁,爹原本就打算把这些东西留给你,我……我算什么?现在既然你已经破了命数,我替爹……我替爹把这些东西交还给你。”
喘上一大口气,他才聚集起些许说话的气力,“我把……我把一切都给你,你有什么怨有什么恨都冲我身上发……冲我来,不要伤害藉卉。毕竟,她服侍了你整整十五年。”
“到了这会儿,你还护着她?”宜寞好笑地瞅着大哥,凭他这点敏锐度居然当了乜家十年的家,乜家怎能不败?“你知不知道她为何会上了你的床,你又为何娶了她?”
“我知道。”到了这分上,宜世终于坦白了,“我知道她是主动引诱我,我也知道她的自缢是带有目的性的,我还知道那些流言蜚语都是她传出去的。”
藉卉蓦然回首,正撞上丈夫的目光。他知道?他全都知道?
她眼底的疑问,他看得明白。她身上汩汩流血的伤口,他更是看得心痛。将她扶在怀中,他发誓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
看到大哥的一往情深,宜寞忍不住要揭开最丑陋的真面目好叫他心死。
“可你不知道,是藉卉提出的计划,要我派人劫了那答儿,好让她趁虚而入做了你的夫人;你不知道,睡在你枕边的这位爱妻,把你和小叔他们做出的最绝密的决定全都告诉我;你不知道,上回银车被仇天命准确地劫了去,从时间到地点都是她从你那里套出来再转告给我的;你不知道,她一直都是埋在你身边的探子——而这些计划全出自她。”
宜世拥着藉卉的手臂一下子松开了,他们原本亲密无间的关系随着他的松手而慢慢地有了距离。
“他说的……可是真的?”他问她。
否认啊!快否认啊!他不要从她口中听到他不想要的回答。
像是知道他的心意,藉卉始终缄默无语。她的沉默反倒像一支箭射穿了他的心,“为什么不否认?快点否认!”
他呵斥她,用从未有过的严厉。
“不止是这些,在利用我嫁给了你之后,她开始想灭了我,毁灭那些对她不利的人证物证,好永保她乜家大夫人的地位。她借那答儿的点心想毒死兮时,今日又趁我和古怪不在,弄晕了玲珑,目的还是想对兮时痛下杀手。她以为,只要兮时一死,我的命便像神卜如天所预言的——结束了。还有……”
“闭嘴!乜宜寞,你给我闭嘴——”
宜世冲他喊,他的双眼泛着杀人的红光,他的恨比刚才听到宜寞就是仇天命的消息更胜百倍。“为什么不说话?你快点说,说这一切都不是真的,说宜寞口中那个阴险毒辣的女人不是你——你说啊!”
他用力摇晃着她的身体,丝毫未顾忌到她肩上仍流淌着鲜血的伤口,他仿佛要将她的灵魂从身体里摇出来,他想看到真实的她是否如宜寞所说,还是他一直爱的那个贤淑善良的藉卉?
闭上双眼,藉卉任他为之,她既不说话,也不喊痛,咬紧的嘴唇渗出血来——她最害怕的时刻终于还是来了。
我做这一切只是为了跟你在一起,做你乜宜世的妻——不管是设计让你娶我,跟宜寞合谋再回到乜家,还是试图杀了兮时,我所做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一直是为了你,始终是为了你!
她说不出口,这些话她无力告诉他。她太了解她的丈夫了,现在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不会再相信她。
她多说一句,他只会更恨她而已……
她不曾想她的沉默对宜世来说更是一种无形的打击,那一瞬间,他仿佛一下子老了几十岁,从不可一世的乜家大爷变成了垂暮老人。
松开手,他放了她。藉卉随即瘫倒在地,宜世却连看她一眼的冲动都没了。模着手边所能触及的物件,他一步步地往外挪。
乜家的当家人被彻彻底底地打败了,不是被满人,不是被明军,也不是被亲弟弟带领的山贼,他是被自己最爱的女人给击垮了,并且毫无还手的余地。
一步步……他在藉卉的目光下一步步向外挪去,走到门口,他的脚步忽而停了下来,望着白雪皑皑的庭院,他的脑中忽地一下转为一片空白。
“哈哈……哈哈哈哈——”
他仰天长笑,在他的笑声中乜家火光冲天、杀声一片。
第十二章血洗乜家(1)
“大哥、二哥,你们怎么全在这里?连大嫂也在,快走!你们快走吧!”
宜驭本打算跑过来通知神卜兮时赶紧离开乜家,不想发现家里人大多聚集在这里,且一个个神色凝重,大嫂的身上似乎还带着伤,是跟大哥吵架了吗?他也来不及搞清楚当前的状况,先让他们离开危险之地再说。
“仇天命带了一帮山贼冲进了乜家,他们是想洗劫咱们。那些精壮的护卫全都选出来押送银车,如今一个个疲惫不堪,根本没办法抵御那帮凶狠的山贼。小叔和老三他们在前面挡着呢!小叔要我来通知家里的所有人赶紧离开。”
宜寞一怔,揪住宜驭的衣领追问道:“你说什么?仇天命带人来洗劫乜家?”
他人在这里,还有哪个仇天命会带人来洗劫乜家?
“你想不到吧?”瘫坐在地上藉卉笑得阴冷,“你以为你是最聪明的人,你以为你是最大的赢家,你以为你算无遗策,你万万想不到,还有人算计到你头上来了。”
她一提,宜寞立即想到前段时间宜幸跟他说的那些话——
原本只劫我们乜家的仇天命最近好像穷疯了,但凡从山下路过的商队,他们都不放过。原先还只是劫银车,现在连人都不放过。大姑娘也劫,小嫂子也掳——恶着呢!
“你是指张有水?”宜寞抬眉。
“原本你只是让他伪装成你,好腾出身来在乜家探听虚实。你没有想到你扶他上位也给了他更大的,他取代你,成了真正的仇天命。”
从人之欲,则势不能容,物不能瞻也——人的根本无法抑制,抢乜家是抢,劫大姑娘小嫂子也是劫。
如今张有水率领的那帮山贼索性盯上乜家的全部家当,也许一开始只是为了劫点活命的银子,如今却从中看到了可以让自己过上好日子的最简单方法,不用劳作,不需努力,只要一大堆人马齐聚山下,那些原本看不上他们的富家子弟便会主动交出大笔大笔的银子,还能抢到好女人。
山民终成山贼,而这一切却恰恰是在宜寞的带领下一步步走到今天的田地。
他造的孽,他来偿,“我去看看,宜驭,你带着大哥、大嫂尽快离开这里。”
“二哥,还是你和大哥、大嫂,还有兮时小姐先行一步吧!”宜驭低头自语,“我一个孤家寡人,没什么好怕的,也没什么可失去的。你们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