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生,总算有一件事是她自己做主的。
单凭这一点,她嫁得还不算太委屈,可为什么她还是好想哭?
她好想额娘,好想以赫奥仁,好想盛京熟悉的一切,好想好想……
这一刻,宜驭并没有多余的脑子去想些什么。
带着几分醉意,他闯进了新房,这里本是他一个人的空间,如今却硬被塞进来一个女人,他捶着胸口直想喊屈。
他以为他的妻该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如意栖般德才兼备,如意栖般恬静温和,如意栖般知他懂他的一个“女人”。
这就是他心中深藏已久的秘密,连最疼他的小叔都不知道的秘密。
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觉得自己对意栖的情感不只是主仆那么简单,他努力地把它归结到朋友的范畴内,可每当他看到意栖跟老三有说有笑地处着,“朋友”这两个字就嘲笑着他的自欺欺人。
正是这个秘密让他答应娶那答儿为妻。
乜家有老三患龙阳之癖就够了,绝不能再多他一个。自小娘亲就告诉他,他跟大他一岁的老三不同,他出自正室,娘亲更是名门闺秀,他当有他的风范,绝不能与妾室所生的老三为伍。
于是,他自小就瞧不上老三,坚决不同他一块儿嬉戏玩闹。
宜幸可以随心所欲地玩闹,哪怕被爹和师傅骂个臭死,他也照样开开心心地玩下一拨。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只要宜幸稍稍表现一下,爹就把他捧上天。反观他自己,认认真真受训,乖乖巧巧当个好儿子,也难得爹一个笑脸。
今天若换作老三被那答儿选作夫婿,他一定会毫不客气地拒绝,甚至背上乜家银库里所能搬得动的银子逃个无影无踪,自然有人为他背身后的麻烦。过后,他又是开心快活每一天。
其实打小他就羡慕老三——虽然他一直不肯承认。
越想越气,越气越伤心,他进了内室,想找壶酒继续灌醉自己。一扭身才发现,他那个原本该端坐在喜床上的新娘子已经掀开盖头坐到了桌前,他在寻找的那壶酒也早已落到了她的手中。
她左手握着酒壶,右手抓起喜桌上摆放的象征鸳鸯的烧鸡。看情形,一只鸳鸯已单飞到她的肚子里了,另一只也成了“天残地缺”。
“没有人告诉过我,蛮婆子很能吃。”
“这样的日子我们还要相互攻击吗,老头子?”那答儿偏过头无语地瞪着他,不知何时,她已泪流满面。
“好了好了,是我错,我不该叫你‘蛮婆子’,你不是也管我叫‘老头子’吗?我又没哭。”
宜驭在心里告诉自己,我可不是在乎她的眼泪,我之所以哄她只是不想看着她把眼泪、鼻涕混着“鸳鸯”一齐吃进肚子里——那看着实在是……实在是太恶心了。
同样是洞房花烛夜,宜世的房中就温馨许多了。
藉卉依偎在夫君的怀中,紧紧地抓着他的单衣舍不得松开,嘴里还似喃喃自语:“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会原谅我,是不是?你知道,我做这一切,只是为了嫁你为妻。”
“我知道,我知道。”女人为了成就自己的幸福,大多会使出一哭二闹三上吊。跳过前两步,她以最后那个极端的方式直奔主题——他虽愚笨,这点道理还是懂的。之所以不点破,是因为这结局正是他所想要的。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
她的泪无声地掉落在他的怀里,窗前的那对鸳鸯红烛在风中双双灭了。
谤据乜家与满清的约定,大婚后乜家开始为满清提供兵器。为防仇天命又劫了去,梓爷写书信请那塔里派出重兵护卫,不想这次仇天命并无半点动静,乜家上下顿时松了口气。
为了酬谢大家这段时间的辛劳,乜家几位爷聚在吞云楼给大伙发花红,在院子里待闷了的兮时也忍不住想去凑个热闹。
“你陪我去看看嘛!”
“乜家分钱,没什么可看的。”宜寞向来不喜去人多的地方,更何况今日他本定下去山壑中寻找剩下的两色鱼泪。
兮时初下山,对一切都充满好奇,怎肯放过,“别忘了,你二十五岁以后的命早已卖给我了。”言下之意,他该遵循她的每个要求。
他却不依不饶,“我二十五岁以前的命还是我自己的。”
有个性,她喜欢。背着双手,兮时叫上古怪、玲珑,一个花姑娘后面跟着一头白乎乎、肉嘟嘟的大笨熊,旁边还陪着一个拿着没有剑鞘的利剑,脸上表情足以杀死人的大汉,此情此景看上去甭提多诡异了。
扁看着,宜寞的眉头就不禁抽动起来。
她还不忘威胁他:“你不陪我也没关系,到时候我领着古怪和玲珑四处走走,你不怕整个安北城万人空巷,你就别跟来。”
不要以为这只是她的威胁,她做得到,她身旁的古怪、玲珑更会执行得彻底。
玲珑也就算了,宜寞常常怀疑像古怪这样的江湖高手为何心甘情愿受她驱使。身为神卜,她没有高深莫测,没有讳莫如深,甚至连寻常姑娘家该有的矜持祥也和通通丢进了棺材里。她有时神神道道像个疯婆子,有时错漏百出像个粗俗的丫头,有时深沉得如同得道高僧,更多的时候她花枝招展,就是像个花痴。
每一次你以为你已经接近最真实的兮时,下一刻她又让你见到她的另一面——她有太多面,多到令你害怕接近她——没有人愿意同一个永远搞不懂的人待在一起,你甚至怀疑她是否是凡人一个。
苞她在一起,宜寞常觉得自己的脑子是个榆木疙瘩。
“我们俩单独去吞云楼瞧瞧,如何?”
早答应不就结了嘛!
兮时拉起他的手直奔吞云楼,毫不在意旁人暧昧的眼神。
此时,楼里聚满了矿主、工头,还有各处商行的掌柜。宜驭身为乜家的总账房,正在给大伙发银钱呢!
每个人都得到了令他们笑逐颜开的花红,除了一个人——
“老四,你就给我这么点?怎么每回到我这儿都是最少的?”
宜幸拨弄着钱袋里的五十两银子不停地嘟囔着:“这点钱够什么使的?我答应给花红、柳绿买镯子的,都拖了半月了。还有醉春楼的几笔账,早就该清了。我还在兴泰轩相中了几件宝贝,再不出价,肯定被别人挖了去。还有还有……”
总之他有一的债要还,一脑门的钱想花。
宜驭就是不给。
“我跟小叔、大哥都商量过了,如今家里挣钱不容易,不能再任你继续胡乱花下去了。你想上青楼讨好姑娘,你想胡吃海喝,你想继续往家里搬古董都可以——自己挣去。”
要他挣钱?宜幸直吐舌头,“我要是有能力挣钱还在这里听你唠叨?”花钱他是把好手,挣钱就甭指望他了。捣捣老四的胳膊,他把当哥的老脸都丢光了,“再给点!我也不多要,你就再给点好了。”
“你是门口讨饭的叫花子吗?”宜驭被他缠得没奈何,又拿了一袋五十两的银子给他,“再多也没有了。”
瞧着老三拿到钱喜笑颜开的模样,宜驭就忍不住唠叨:“你虽是庶出……”
“可一样是乜家子孙,你也该为乜家出份力。”宜驭要说的话,他早已会背了。只是话不妨说说,玩不妨照旧。
摇晃着手里的钱袋,宜幸开心地冲意栖叫唤:“城里刚开了一家兴泰轩古董店,不是咱们乜家的产业哦!那里面搜罗了许多难得一见的古董,值得逛逛。”
宜幸别的本事没有,倒有一双识得好东西的慧眼,能让他看得上眼的古董定是珍奇物件。意栖迫不及待地想跟他去一饱眼福,只是碍着四爷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