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恨抓住这关键时刻疯一般地往外冲,直冲出客栈,刚松口气,门前突然冒出一排胖子,一个比一个的粗壮,堵得客栈口水泄不通。别说是逃命了,连呼吸的地方都没有。
“让让!请各位让让!我要离开!”准确说,我要逃命。
偏生那帮人将大门堵得严严实实,连让狗爬行的地方都没有。一群胖子还围在门口吆喝着,“肥妹,快点出来!你竟然偷了自己的嫁妆钱来这里吃东西,你想死吧?怎么到现在还没让饭撑死你,让水呛死你啊?”
完了,原来是肥妹的家人。真佩服他们骂人的功底,一骂一个准,肥妹真的呛死了,尸体还热着呢!
扭啊扭,日开借住在肥妹的身体里,忍着被桌子棱角划伤的痛楚挤到了众人的面前。看情形,这帮肥得与她的身形有几相似的家伙该是肥妹的家人吧!
她的眼里看不见这帮陌生的家人,满眼里直盯着别恨。她牺牲得如此之大,他要是敢逃,也太对不起她了。
耙漠视家人,众肥肥一家人可不会轻易放过她,没等她巨大的身体站稳,一个大榔头就丢了过来,“死肥妹,你居然偷嫁妆钱到这里来大吃大喝,也不想想,你这个样子已经很难嫁出去了。要是再把嫁妆钱给削掉,你想我们养你一辈子吗?”
爹骂完了,换娘来骂:“我告诉你,你要是再不把自己嫁出去,我们就把你丢出去。也不想想,你每天要吃多少东西,养你的钱足够养好几个壮小伙子。养你又不能为咱家传宗接代,无非是浪费口粮罢了。”
不是吧!日开翻了一个白眼,没想到做人这么辛苦,为了节省口粮竟然要被踢出家门,好歹她已找到愿意娶她的相公了。
她肥重的手臂拉起正准备从地上如狗般从人的腿间逃走的别恨,从没觉得自己如此有力,她竟然能轻松地将别恨那么大的男生拎起来,“哪!这就是我要嫁的对象,你们不用再担心口粮问题了。”
两个肥爹肥娘困难地眯着眼,将肉乎乎的头伸到别恨跟前。张大的嘴巴像看鬼一样看着他,别恨心里直犯恐怖。总觉得两个怪物正张大嘴巴对着他,随时有将他吞下月复的危险。
“肥妹,你从哪儿找来这俊小子?”肥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肯娶你?他真的肯娶你?你确定他不是得了失心疯或者心智不足?”
日开拎着别恨的耳朵,冲着他傻傻一笑,“相信别恨不会失信哦!除非……”他想以他的身体让她还魂,她不介意自爱一点的。
别恨痛苦地牵起嘴角,沉默是命啊!
“你……你别靠过来,千万别靠过来!我说了,你别过来啊!我求你了,我求你还不行吗?”
李别恨多想跟自己说:幻觉,一切都是幻觉,不存在的。可是眨巴眨巴眼睛,幻觉就停在他的手边,于是再多的幻觉也成了事实。一步步向后退,直退到了床边。无路可退了,这正中了日开的意。
想要说服别人就要有理有据,别恨拿出全副心志应付即将到来的悲惨情况,“肥妹,我是说……日开,你听我说,现在你不是鬼,你是正常的人,虽然肥了点,可你还是人,对吗?在人间,好人家的闺女是不能半夜不睡钻进男人的房间的;更不能反锁上门,冲到男人的床边。这是不对的,你死的时候只有五岁,对这些规矩肯定不太清楚。现在我告诉了你,你明白了,就赶紧离开吧!”
日开挑挑眉,全身的肉就在这小小的动作中颤抖着,“虽然我死的时候只有五岁,可我在地府里漂泊了十二年,我什么不知道?不过我那新上任的肥娘告诉我,遇到好男人千万不能错过,要抓住机会造成事实,让你赖也赖不掉。”
哪儿……哪儿有这种娘亲?别恨对娘亲的记忆不深,似乎从他有记忆起,他就没有娘。可是娘的身影又隐约出现在他的生命中,那是七岁以前的记忆,已不复存在。
趁着他痴傻的瞬间,日开猛地扑上前将他压倒在床上。别恨来不及呼救,胸口被她厚重的胸部压得喘不过气来,眼一闭,腿一蹬,他这就“过去”了。
“别恨!别恨!”日开慌了手脚,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辛辛苦苦找来的大好姻缘,竟然被这么一压就压没了。冲出房门,日开吓得大叫起来:“来人啊!救命啊!”
她不要他死,即使做不成他的鬼妻,她也不要他死。好吧!她承认,在过去的十二年中,她曾不止一次地希望他死去,这样他们就可以在地府相聚,可是他真的闭上了眼睛,她却比任何人都害怕他再也无法醒来。
就在日开焦急万分的时刻,床上那个阖着眼的死人却睁开了双目。他只是一口气没接上来,倒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去地府报到。瞧着她焦急如死了丈夫的模样,他几次想出声唤她,告诉她,他很好,比激动得语无伦次的她更好。
话梗到喉中,他硬是咽了下去。
逃,此刻惟一的想法,错过这次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再逃出她的世界。
或许,他会连逃的勇气都没有。
肥肥家族为他提供了逃跑的好机会,可能是担心有一天身体会肥到连门都难以穿过,所以肥妹家的窗户都是超大的。别恨拎着行囊猫着腰穿过床榻,再轻松地翻个身,这就成功出逃了。
别恨拔腿拼命地跑,像是逃避什么灾难。那种感觉让他灵魂深处的某个记忆被唤醒,依稀他也曾这样跑过,手中还抱着一团红色……红色的……
红色停在他的眼眶中,漆黑的夜里,在那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夜里,红色油纸伞映着月色分外鲜明,伞下依旧是小小的红衣女娃,左手握着伞,右手拿着画卷,肩上还背着一块积满灰尘的牌位。
“日开……”他唤了她的名,没有太多的惊讶,只有不解的疑问,“你……追来了?”
“我……只是又死了一次。”她轻启唇角,咬出心底的伤痛。再度回忆十二年前的遭遇,那感觉很难受。
她用肥妹的身躯拼命地跑,在这样的月色中为了追逐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相公拼命地跑。脑子里空空如许,她惟一的念头就是追,追到别恨,追到她等了十二年的幸福。
她完全没有料到,肥妹的身躯根本禁不起任何剧烈运动,就在她奔跑的瞬间胸口猛地抽搐。心痛的感觉大抵如此吧!那一阵强过一阵椎心似的刺痛逼出了她的魂魄,像十二年一样,她飞出了新的身躯,飘在半空中她冷眼看着地上蜷缩成一团的肥胖身体。那一刻,她好想走上前,拥抱躺在地上渐渐失去温度的躯干。
活着,为什么如此艰难?
爱一个活人,却更加艰难!
她咬紧唇,还沉浸在死去那一瞬间的痛苦之中。什么也不说,牙齿虐待着她苍白的唇,直咬到出血,直咬得血肉模糊仍不肯松开。别恨慌了,他从不知道鬼也会流血,也会受伤,也会有感觉。
他匆匆几步走上去,甩开包袱单膝跪在了她的面前,惟有如此他才能与她平视。什么也没说,他将自己的手伸到了她的嘴边。
日开迎着乌云的浓黑仰头望向他漆黑的双眸,他却半阖着眼看向自己的手背。他在示意,她若真的要咬就咬他吧!张开口,她真的咬了下去。
力道不重,也不觉得疼。只是将她小小的贝齿印刻在了他的手背上,夜色太重看不清,他的指月复却能模到她的牙齿刻在他手背上的每个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