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开,别闹了,你要是没什么事,咱们就走吧!还要赶路呢!”他还要赶去宣州迎娶未过门的新媳妇,这是爹交代的任务,他不可以耽误的。
别恨这就想起身,身后有股力量紧紧拽着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日开在犯别扭。本想甩开她的手,莫名陷入红色的世界,他什么也做不了,只剩下软软的口气哀求她:“你究竟想做什么?说话啊!”
日开昂着头,愣直地盯着他的脸,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强硬地说道:“我要成为你的妻,真真正正的妻,名副其实的妻。”
别恨瞠目结舌地看着她圆圆的女圭女圭脸,差点没把舌头吞进去,“你说什么?成为我名副其实的妻,你知道什么是‘名副其实的妻’?”
她结结实实地答应着:“我当然知道,你不要拿看五岁孩子的眼光看着我,我今年十七岁了,这具透明的躯体飘在地府里,比人间的女子知道得多了。”
哦!他怎么会遇到这种事?别恨的嘴巴都快掉下来了,在卧泉山庄的时候见多了女子向二弟献殷勤,甚至是投怀送抱,可是没有女子看得上他。好不容易来了一个死缠烂打的女子,还竟然是个鬼,身形透明、死时只有五岁的小表。
将身上的衣服从她的手中抽回来,别恨吓得往外躲,偏偏她倔强地拽着他的衣服,死也不肯松手。
别恨慌得大叫起来:“松开!快点松开!我怎么可能对你那个什么,如果我那个什么,我还有什么脸面回卧泉山庄,面对我未过门的妻子,我以后还有什么脸面那个什么。”
什么那个什么?他究竟在说什么?日开甩开所有的负担,揪着他的手,死也不肯松。
“不要不要!今天说什么我也要成为你名副其实的妻,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松手的,你就认命吧!”她像驯一匹劣马一般冲上去骑在他的身上,任他摔还是丢死也不放手。
别恨顾不得身份、形象,一门心思想将自己救出小表的魔爪,“你疯了,现在的鬼都疯了,快点放开!放开啊!”跟一个身体透明的女女圭女圭亲热,他才疯了呢!“松手!日开你赶快松手!”
“不要,死也不要。”日开憋着一口气硬是拽着他不放。
别恨也急了,凭着一股蛮力死命地往外冲,他的力道拖着日开跌下了床,拖着她在地上挪了好几步。
不痛吗?她真的一点也不痛吗?那咬紧的牙关是为了什么,肩上的红油纸伞又是为了什么?
默默地叹了口气,别恨停了下来,紧绷的身体随即松开。从他站着的高度眼见趴在地上蹭了一鼻子灰、还染了伤痕的她,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样的高度,他无法与她对视。缓缓蹲子,别恨单腿跪在她的身边,坚实的手臂挽住她透明的身子,捧起她的脸,有好一会儿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唉!你这是何苦呢?”
“我只是想成为你真正的妻。”惟有如此才不枉来世一遭,日开眨巴眨巴眼睛,所有的渴望盛满眼眶。
别恨忍不住哀上她的眼睑,轻轻地,柔柔地,想要抚去她脸上的愁绪万千,“日开,睁开眼仔细看看你面前的现状吧!”
她透明的身子穿过他的身体,两个人的身形的确交汇在一起,却无法融合。
她是透明的幻影,人世间根本没有属于她的实体。
“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你是鬼,我是人。你可以永远保持这个透明的身体,我却会慢慢变老,有一天死去。这样的两个人如何在一起?人间有句祝愿夫妻的话——白头偕老,我们……怎样白头,如何偕老?”
日开被逼到了绝境,他说的每句话都像一条条鸿沟横跨在他们俩的面前,人鬼殊途,难以同聚。
做了十二年的鬼,等了十二年,期待了十二年,最终的结局竟被一句人鬼殊途抹杀。再保留着这副样子又有何用,反正他已忘了她。理智即便驱使她离开别恨,心也放不下啊!
“人鬼会殊途,人与人就能结成夫妇了吧!”日开急切地坐直身子,手中握着红油纸伞,眼珠子转得飞快,“我有办法变成人,不过你要帮我。”
由鬼变人?别恨只在传说中听过,“你不会想借尸还魂吧?”她都死了十二年,那种尸体还能用吗?如果不用这法子,只剩下——“你要借他人之身还你之魂?”这不等于杀了活人吗?
别恨不住地摇头,“别别别!我可不会帮你杀人,这事别找上我,说什么也不行。”
不是说夫妻都该同患难吗!为什么他一点做相公的担当都没有?还是,他从未想过要做她真正的相公?
日开失望地拽住了他的衣角,“不用你杀人,我也不想欠下人命债,我会找将死之人的身体还魂,你只要陪着我就好……你只要陪着我就好。”
她只是想和他在一起,这样就好。
可惜别恨不懂她的心情,更不敢拿卧泉山庄的名声来冒险。万一她到时候反悔,直接拿活人的身体还魂,他可不是犯了天大的罪过?
犹豫间,别恨不断地向后退缩,“还是不要了吧!我看你嫁给老鬼头好了,你们俩都是鬼,可以长相厮守,一辈子……不不不!永远不会分开。”他满心只想将她向外推,刻意遗忘她眼底受伤的情绪。
你不仁休怪我不义,日开拎住他的衣领恨恨地吼道:“如果你不帮我找到还魂的那个人,我就借你的身子活下去。我要让你成为一缕幽灵,让老鬼头时时刻刻缠着你。你大概不知道吧?在鬼的世界里可是不分男女的,老鬼头孤单了一百二十年,他早已养成了男女通吃的本事。”
她这是逼他就范?
“为什么?你为什么非缠着我不可?”别恨满脑子混沌,他从来就不是什么优秀公子哥,顶多也就是卧泉山庄白吃白喝少庄主,成不了气候,也不为人所尊重的蠢蛋。“巴着我没好处的。”他成不了仙,也度不了她,“你就不能放过我吗?”
日开巴掌大的小脸坚定地摇了又摇,“不能——谁让你捡了我的画卷!”
李别恨的背上覆着红衣女圭女圭,女圭女圭的背上覆着红油纸伞,他们走在街上醒目得叫人无法挪开目光。
他也不想这样的,虽然目的地——宣州——依然被他牢牢地掌握在手中,可是蜿蜒曲折的路线却已是日开所控制。她要他走在街上,他不敢怠慢;她不许他停,他不敢歇脚。生怕她老人家一个不高兴,他就成了老鬼头碗里的肥肉。
斗天斗地不斗鬼,更不与小表斗。
可是,他都背着她在烈日下走了一天了,再这样走下去,不用她使坏,他直接就去跟老鬼头报到。
“日开,我们能不能停下来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他偏过头向她央求,大丈夫的尊严尽跌——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大丈夫,从有记忆的那一天开始就不是,没有记忆的时候……他忘了。只听女乃娘反复念叨,他小时候如何威风,如何拿着少庄主的架子,似乎与今日的李别恨全然相左。
日开趴在他的肩头好一会儿没有说话,突然她冲着他的耳朵大声叫嚷了起来:“去客栈,去那家福至客栈,咱们坐到毗阴的桌子边休息一会儿。”
难得她这么愿意配合,从他被迫答应帮她找身子还魂开始,她的神经时刻处于紧绷状态,半点不理会他的意见。这倒是让他有点想念前两天那个乖巧温柔的小妻子——大概是这几天太累了,他昏了头,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