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还是为了之雾啊!卓远之坐到一旁的沙发上,好半晌这对父子谁也没有说话。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面对父亲,有什么不能说的?第一次,卓远之将软弱的一面暴露在卓英冠的面前,“这是一个意外,如果不是为了救她,我不会碰她,那只是求生本能在作祟。她活了下来,代价却是她怀孕了。然后我们结婚,她顺理成章当了我的妻子,我的命定之人。然后呢?”
什么然后?卓英冠不明白。
“爸!”
又是一个第一次!远之一直称呼他为“父亲”,这还是第一次叫他“爸”,这种称呼的转变又让卓英冠的心脏不规则地跳动了一下。今天有太多的新奇暴露在卓英冠面前,让他无力应对。还有更多心跳即将到来!
“之雾尚不满十七岁,她未来的路还很长,有了孩子,她以后该怎么办?她会怎么办?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会不会恨我,会不会反悔?也许等她醒悟过来,她会觉得认识我从一开始就是将她的生命引向地狱,说不定那时候她会离开我,后悔今天所做的一切。毕竟,八卦先生的那句占卜没有完全结束,不是吗?”
想一想吧!自从认识了他卓远之,灾难对于幸之雾来说便成了如影随形,她更是失去了对爱情,对婚姻,对家庭的所有期许。就因为一句“命定之人”,她被迫绑在他身边。
凭什么?她的人生凭什么要围绕着他?
现在她还小,等到她的思想足够成熟,她不会想要摆月兑吗?
一个人从未接受过两个人的生活,他不会觉得一个人独自走出的人生有什么不好。一旦他习惯了枕边她的气息,再失去怕会窒息而死。
未来有太多的变数,卓远之承担不起。
卓英冠望着儿子与自己颇为神似的侧脸,忽然发觉自己这个父亲也被儿子需要着。
远之从很早起就学会了独立,他信奉独立,信仰个人的力量,任何事情都要求凭着自己的努力做到最好。于是,他成长得很快,九岁获得卓姓,十二岁已经有能力独当一面。十四岁打败龙门少门主龙铠,他已经名震黑道,令四方畏惧。
那时卓英冠忽然醒悟,他发现虽然名为父亲,但远之似乎从未需要过他的帮助。直到之雾的出现,直到远之被感情问题折磨得找不到方向,直到他喊出那声“爸”,卓英冠才觉得他这个父亲做了十余年,总算做出点滋味来。
再强悍的儿子毕竟是儿子,他需要父亲这个过来人的指导。
“远之,我想告诉你,没有人能控制身边的一切,总有一些意外让我们必须学会去面对。正是因为有了这些意外和岔道,我们才领悟人生的全部。就像八卦先生说得那样,即便他能占卜世间的一切,他也无法准确预计自己的未来。既然是不可知的前景,那为什么要放弃?你不想试试看,你的双脚能走出怎样的天地吗?”
因为神秘,所以充满期待。因为不可知,于是想探求全部,这是人类生存的基本原理,任何人都逃不过。
卓远之抬起头,碰撞到爸期待的目光,这是两个男人眼神间的交流。
“就算你注定孤独一生,至少你努力过了,幸福不是从你手边放走的,你不是傻瓜,更不是懦夫。”
卓英冠的努力仍然让卓远之犹豫不决,他不能肯定走近幸之雾到底是对是错。离她远远的,便是将危险带离她身边;不给她足够的机会恋上他,便是给她爱上别人的机会;不将她拴在身边,便是让她有足够的空间自由飞翔。
这就是卓远之对爱的全部理解。
只是,他少考虑了一点。
“如果之雾不存在呢!那你的思量还有什么意义?”
“什么意思?”卓远之不懂爸的话。
“她的妊娠反应非常大,可能有危险。”卓英冠没说谎,只是将津庭的诊断提升了一个台阶而已。
不等他再提升第二个台阶,卓远之已经跑出了房间,直接奔向那不可知的未来。
心里放不下人家,还口口声声要给人家爱上别人的机会——假仙吧你!
☆☆☆
卓远之再度在日本见到幸之雾的时候,她正趴在马桶前吐黄疸水。此时,日本天是灰色的,她的背影是灰白的,连脸是灰土色的。
她瘦了,从背影里,卓远之已经将她的身影与自己的记忆比照了数万遍。
“之雾……”他喊着她的名字,从未有过的虚软,显然他底气不足。
她吐到中途,听见他的喊声,随意用手抹了抹嘴角,侧脸望去,泪水盈眶。咬着下嘴唇,她不吭声,眼底的怨怼,卓远之不会错意。
三步并做两步,他来到她的身边,单膝跪在地上,他扶住她瘫软的身体,“好点了没有?”
抿着唇,她还是不答话,怔怔地望着他,那是恨。
“对不起。”他主动认错,这一次他是真的错了。
原本只想独自一个人找个地方好好想清楚,他们的未来该怎么办,却忽略了她的心情。她一定以为他不要她,把她抛弃了。
“我只是……”
一个不注意,她忽然趴到他肩膀上,卓远之还以为她那是做小鸟依人状,下一刻却感到自己的肩膀一阵疼痛,她的牙穿过他的衬衫陷进了他的身体里,痛啊!
他没有扒开她的身体,也没有喊痛,镇静地跪在地上让她咬,让她解恨。如果这样,她能舒服一点,他不介意痛再加十倍。
她咬累了,恨少了,也咬得没力气了,充满血腥味的嘴巴自然放过他肩膀上的肉。眨巴眨巴带着湿气的睫毛,她有一眨没一眨地看着他,“你怎么不躲?”
“这是我欠你的。”
欠?他也知道他欠她?那为什么还要这样做?“给点解释吧!”也好让她找个借口原谅他。
解释他没有,有的只是一句话,“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坚强,我第一次知道我卓远之也有被打败的时候。”
如此强悍,从来不认输的梅非斯特都能在她的面前自认软弱,卓远之的解释已经足够了。
“那你说我应不应该原谅你呢?”幸之雾笑笑地看着他,眉眼间含着狡诈,显然她心里已经有主张了。
“你要原谅我就原谅我,不原谅就算喽!我不勉强。”
死猪头,死不悔改。
看她怎么教训他!“呕——”
“喂!喂,喂……”卓远之大声疾呼已经来不急了,她最后一点黄疸水全吐在了他的身上。以他的身手本可以退开她,全身而退的,可是他舍得吗?
摩挲着她的背,他终于知道怀孕生宝宝到底有多辛苦了。他发誓这辈子只让她生这一次,再也不要第二回。
不过,有些时候根本是由不得他做主的,这一点恐怕得到卓远之三十岁的时候才能二次领悟。
拍拍她,他扶起她的头,心疼的目光让黑沉的眼睛化做一潭柔水。“舒服一点了没有?”
在他的衬衫上找到一块干净的布,她毫不客气地拿它擦了擦嘴,随即心满意足地告诉他:“舒服多了。”
恨已解,怎么会不舒服呢?
☆☆☆
经过这么一场大劫,当幸之雾以卓远之妻子的身份再回到邀海轩的住处时,心情着实有些不同。
好在卓英冠答应了她和卓远之的请求,没有将少堂主夫人的身份公布于众,之雾依然以“之雾小姐”的称谓游走在卓冠堂内。然而,从堂主、少堂主、津庭叔,以及少堂主身边的阿土、朵猫猫等人对她的态度上,堂内众人也知道她身份非凡,对她自然敬畏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