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两颗尘封在往事中的心交叠在一起。
痛,好痛,好痛。
豆蔻睁开迷蒙的眼,模糊的画面在视线中慢慢交集。这是哪儿?
“十三点?”
她依稀见到了十三点站在她的前方,怎么可能?她明明被关在县衙的地牢里,她怎么可能看见十三点。莫非十三点在梦中见到她受罪,赶忙跑来找她?真是好奴才,等她出了县衙牢房一定有赏。
也不对,牢房怎么还备有如此豪华又舒适的床呢。眼前的装饰实在是太熟悉了,莫非这里是……“九州园?”她腾地从床榻上跳了起来,原本趴睡的撞在了床上,痛得她哇哇乱叫。
“主子,您还好吧?”十三点愁眉苦脸地看着她,像在看一位悲惨到极点的乞丐。
“不存在的,一切都是幻觉,不存在的……一切都是幻觉……”豆蔻傻兮兮地看着前方,满脸的茫然在眼神中跳跃,“告诉我,你主子我现在在哪儿?”
十三点眨巴眨巴眼睛,“在哪儿?你当然在九州园啦!您尚未帮武后娘娘找到快乐,您还不能回大明宫。”言下之意,她只能在这儿待着。
完了,她居然回到了九州园,她怎么能与这些人为伍呢?她不能违了皇后娘娘的意,更不能置民众的生命于不顾。
豆蔻慌里慌张地跳下床榻,跻着鞋这就要走,
“十三点,收拾包袱,咱们赶紧离开。”她拉着行李就要离开九州园,像是要躲避一场缠人的火灾。
十三点茫然地看着主子一下子收拾衣裳,一下子拾掇金银首饰,像是要举家迁移逃避灾难一般,“主子,你干吗?”
“逃难——你看不到吗?还不快过来帮忙!”豆蔻招呼着他,手上倒是还不放松,紧张地整理着所有的东西,“咱们现在不走,一定会倒大霉的。”
倒大霉?十三点可有理要论了,“小姐,你离开九州园没多久就被关进了县衙的牢房。相比之下待在这里绝对不会倒霉的。”
“还说!你还说!你不知道我会被关在牢房里全都是那个阴阳怪气的家伙造成的吗?”她恨恨地瞪着十三点,眼神中看到的却是钦九州阴森的笑脸。
这就是主子的错了,十三点忍不住数落起她来:“主子,你可知道?昨晚你受了伤回来,是九州园主将您抱到床上,他还亲自喊了大夫来瞧您的病,一直待到深夜才回房。瞧他那眼神还很担心您呢!您说……”
“他那是愧疚!”想到自己居然被关在牢房里,她就火。活了这么大第一次被人打,她能不生气吗?“你知不知道钦九州他……”话哽在喉中,眼神飘到了门外那流动的纱幔。有点儿小怕,转瞬之后是怒气满月复。
紧赶着几步追到他的面前,个子比不上他高,气势绝对不能比他差,“你还敢来!都是你害了我……害得我被打……哼!”
斗篷下的脸牵出淡而悠远的笑,能看到她生机勃勃的样子真好,“不痛了吗?”你的——才子要保持才子的风范,不能说那种粗鲁的话。
哇!褪去那种不屑一顾的冷漠,他竟然可以变得如此柔和,惊讶之余豆蔻被吓了一跳,反倒忘了自己的怒气。她痛还不是要怪他吗?要不是他,她怎么会受这么大的罪?“你干吗?干吗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你能看到我的眼神?”他分明戴着斗篷,她如何能看透他放柔的眼神?
“看不到才怪呢!你的眼神分明怪怪的。”她嗔道。有点儿累,手又有些酸,低下头看看,手里还拎着大大的行李呢!她急着要离开九州园的,怎么给忘了?
“我赶时间,你慢慢坐。不用送了,真的不用送了……”
她傻兮兮地拉着十三点向外冲,钦九州不动声色地站到门边,轻声低唤:“豆蔻。”
“别客气,别跟我客气,千万别客气,我们谁跟谁啊?你可别送我,送找还是故人吗?”豆蔻嘴上嚷嚷着,脚下的步子更快了。
“豆蔻!”他再唤,声音更低了。
她反倒急了起来,“你坐,坐那儿别动,千万别动……”
“豆蔻——”
“到!”她猛地刹住脚步,停在原地动也不动,连带着十三点也目不斜视地正视前方。
“你要干吗?”知道她向官府告发他,准备把她困在这九州园里用最残酷的方式折磨她?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后悲惨而死?
不要啊!我还年轻,我还没活够呢!我要好好地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十三点!”
“什么?”
“跑——”
两个人下意识地拔腿向外跑。十三点摆出一张苦脸,“主子!”
“干吗?”
“我怎么跑不动啊?”
“因为我拉着你们呢!”
纱幔在他俩中间晃啊晃,飘啊飘。豆蔻和十三点不用回头也知道,除了钦九州,没人能用如此低沉的声音说出穿透人心的话。
豆蔻用双手抓住自己的衣领,企图掩饰自己紧张的情绪,“你想干什么?”
“让你留下来。”他还能干什么?她以为他要干什么?
“你想杀我吗?”
杀她?如果死能把她留下来,钦九州不介意用这种方式,“就当是吧!”
豆蔻猛地一回头,拿出最大的嗓门冲他吼道:
“你想干吗?你自己用西北灾民的性命赚钱,你还有理了你?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是不是?你以为这世间没有你办不到的事,是不是?你以为你是神,是不是?”
她伸着食指捣他的胸口,说一句捣一下,钦九州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像在看一个尾巴长在头顶上的猫。
这丫头怎么回事?前一秒明明还一副快吓死的样子,后一秒居然对他捣捣戳戳,像只凶巴巴的母老虎,“你想干吗?”
“你要我留下来,我就留下来,那我还有什么面子吗?”豆蔻像只鼓了气的灯笼,就快点着了,“我告诉你,从现在开始,我绝不会再听你的。”
“你什么时候听过我的?”
钦九州瞪了她一眼,“干吗?你还敢跟我有意见?告诉你,你要我留下来,我绝不会留下来。”
“我不要你留下来,你就会留下来了?”
“不准回嘴!”她气势汹汹地鼓着腮帮子,“想要我留下来——容易!其一,将那五十万赈灾粮款还给西北灾民,你绝不能帮李亏;其二,你要帮武后娘娘找快乐,绝不能跟我打马虎。”
哟喝!她胆子上来了,居然命令起他来了?斗篷下的火红莲花在他的脸上荡漾,却不见怒气翻腾,“如果我不答应呢?”
“我现在就离开九州园!”
气势不小吗?钦九州的嘴角掩藏着一丝玩味,“你确定你能走得了?”
“反正留是死,走也是死——死我都不怕了,还怕你这个脸皮厚的大笨瓜?”怦怦怦,心跳得好厉害,像是有把刀架在脖子上,随时都会取她的性命似的。
钦九州反倒笑得厉害,她又是死又是活的,玩什么把戏呢?正当他思索间,慕四海匆匆忙忙走了过来,“李亏的事解决了。”
“你侵吞了四十万两银子?”豆蔻的眼中冒出杀机,盯着他像看着一个杀人凶手似的。
钦九州本不打算解释,偏偏那些护卫像是为了接受奖赏似的跟着往前冲,“园主,我们已经将李亏的罪状整理成册送给了户部尚书,查清他所有的家财共计七十三万四千五百一十三两五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