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了如此许多,离歌只是静静地听着,并不插话,好像他才是越族族长,而她是来听取意见的京官似的。
待他终于背完了从书上学来的文字,她方才淡笑着答道:“平编修果然学识渊博,既然您都知晓凤凰霓裳得之不易,敢问您有何打算?”
“先找到百种鸟雀就是了。”听他的口气像是从后院抓一只鸡那么简单。
离歌也不说什么,愉快地答应了下来,“那从明日起就请平编修随我去越族聚居地转一转,了解一下制凤凰霓裳的过程,然后我们开始寻找百种鸟雀。”
“就这么定了。”没想到女族长做事如此爽快,平芜反倒有点儿不习惯。
懊谈的也谈得差不多了,饭他可请不起,还是先送客吧!平芜扬手送她,“我还有事,就不多留您了。明日我在县衙门口等你,咱们同往越族聚居地。”
她点头算作答应,走到门口她礼貌地恳请平芜留步,他也不多送,秉着才子的傲气一步不肯多挪。离歌反倒转过身向他道别,临别前她自然地撇过身向他招了招手,招来了他的耳朵。
“那锭金子够用吗?要不,我再给你一锭?”
“爷,您快点儿!县官说,越族族长……那个叫什么离歌的已经在外面等着了。”阿呆一个劲地催着平芜,他明明早就收拾好了,就是不肯出门,真是要命!
叫平芜如何有脸面再见越离歌,他甚至得向她拿钱才有日子过,如今相见他哪好意思指示她?先挽回点儿面子再说。
有了!他可以装做很有钱,将那晚的遭遇解释成微服私访、体察民情——他真不愧是才子啊!脑筋转得就是快。
平芜定神定气,这就向县衙外走去,“族长,平某让你久等了。”
越离歌淡淡地含着笑,将半个时辰的等待一带而过,“可以出发了吗?”越族离县衙尚有一段距离,想要参观越族的织布工艺再不走恐怕来不及了。
“不急。”平芜丝毫不着急,他就想多点儿时间和她相处,好挽回那晚的印象,“反正天色还早,不如我们四处逛逛吧!听说今天有集市,各个少数民族都将自己的特色货物拿了出来,正好让我见识见识。”这样可以免去乘轿的费用,他可没钱打赏轿夫。要他做个吝啬鬼,他又丢不起那个面子。
拿出官威,他不等离歌答应,招呼着阿呆就步行往集市方向走去。
离歌无奈,只得跟上前去,“平编修,你打算买些什么吗?”
买?他哪有钱买,他等着将凤凰霓裳献给武后娘娘以换取奖赏什么的,然后再拿这笔钱置点儿产业好度日。
偏偏又不能在她的面前丢了颜面,平芜硬着头皮笑着点点头,“是啊!是啊!我的确打算买些礼物回去送给亲朋好友。”他哪有什么亲朋好友,随礼随出来的冤家到是不少,“族长有什么想买的吗?全当平某人送给你的好……哎哟喂!”谁如此大胆居然敢掐四品翰林编修的手?
是阿呆!他正以比他还凶的眼神瞪着他,像瞪着犯了错的小孩一般。他又做错什么了吗?
凑到爷的耳边,阿呆小声地教训着:“她要是把你的客套话当了真,我看你可怎么办!”
不会吧!他不会这么惨吧!对方可是拿金子当铜板丢到地上的主儿,应该不会贪图他的礼物才对。
平芜紧张兮兮地冲离歌望去,她正背对着他走进一家很大的珠宝店。他拉着阿呆忙不迭地追上前去,只见她拣起店里最大一颗珍珠头饰认真地端详着……端详着……
不要啊——虽然他七十老母……已亡,下无黄口小儿,但日子照样要过。就是把他给卖了恐怕也不及那颗珍珠的价钱,更何况还要陪上阿呆一名。
平芜伸手拿下离歌手中的珍珠头饰,赶紧还给店家,“族长如此美丽、大方,若添了这些俗物,反显得俗气,自然就好!自然就好!”
离歌瞪大眼睛看看他,再瞧瞧店家,然后用越族语言跟店家说了些平芜听不懂的话。她真的不再留念珍珠,这就朝店门外走去。
好险!平芜再不敢装阔,赶紧跟着离歌的步伐行去。生怕一个不小心,她看中一头大象让他付账。
大象她是没看中,却停在一顺溜卖织锦的店铺前,“平编修,你不是说要给亲朋好友送礼物嘛!你瞧这越族的织锦如何,很多京里的官员都特意来此买锦拿回去送人哦!你不买些吗?”
“买!当然要买!”他大话都放出去了,真要什么都不买实在说不过去。平芜蹭过所有的店铺,最终停了下来,捡起他看到的最小的一块锦织成的银袋,他试探性地问道:“这银袋多少钱?”
“五十两银子。”店家笑容可掬。
“五十两?”他杀人呢!平芜吓得连连后退了好几步。他虽是四品官,但银袋里的银子从不超过五两,如今他的银袋竟然比里面的银子还值钱,这未免也太没天理了。
“那个……那个我去看看还有没有更好的……更好的。”他拉着离歌飞速离开犯罪现场,绝不允许自己在这里自刎以谢颜面。
离歌也不问因由,一切听凭他的意愿,她只是提出自己认为对的东西。不知不觉中他们走到了湖畔,放眼望去甚是惬意。离歌有了新的提议,“咱们去游湖,湖上风光秀美,又有鲜美的鱼虾品尝,再适合平编修这样的才子不过了。”
“我……我生性怕水。”游湖就得租船,租船不用花钱的吗?吃鱼虾更是浪费钱的无聊玩意。世人都是什么脑筋,才子就得用浪费来买浪漫吗?
他们正准备离开湖畔,忽听湖上有人喊道:“我的金子!我的金子掉进了湖中……金子啊……”
“扑通!”
说时迟那时快,没等离歌反应过来身边的平芜已经忽悠忽悠地飘在了水上,他游水的速度还真快,丝毫看不出有怕水的倾向。
只可惜没等他游近那条掉了金子的船,就见不远处的渔夫捞起一个小男孩向游船靠近。船上的爹妈见着孩子又是搂又是抱的,心疼地喊着,“金子,下回可不准顽皮了,你要是再掉进湖里可没人捞你。”
这温馨的一面让离歌松了口气,下一刻那口气又紧迫起来。原本漂在湖上的平芜像是打了一个哆嗦,在见到男孩回到父母怀中之后,他竟然向下沉去……
“救命啊——”
平芜浑身透湿,却仍想保持才子风范,他屹立在茶铺的门口死也不肯进去。进去就意味着花银子,花银子就意味着他即将吃了上顿没下顿,他不能只图一时之快啊,万万不……
“啊……啊嚏!”
瞧他那样,越离歌只是简单地丢出一句:“这家茶铺是我们越族人自己开的,你就进来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他放松心情往里钻,一坐下来立刻叫小二上最好的茶,连阿呆的那份他都没错过。
他点完了东西,小二没敢立刻就走,反而拿眼看着离歌,直到她点头为自己点了最简单的茶点,小二这才敢离开。
她跟小二说话的时候,平芜偷偷瞄着,她跟平常不太一样嗳!平时她总是淡淡的,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可是现在的她很有威严,就像……
“就像女皇。”阿呆这小子口吐象牙,急得平芜拿筷子敲他。这可是对圣上大不敬的话,连这种思想都不该有。啊呸!啊呸!童言无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