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终了,音乐戛然而止。像准备时那样,他们双双谢幕,掌声经久不衰。他们不好就此下台,惟有站在舞台的中央接受众人的喝彩。
四月清冷的眼不含丝毫的喜悦,她直直地瞅着前方的观众,低语缠绵:“我在想,你在想什么。”
“呃?”冀楝被胜利占据了神志,没能听清她的话。好歹这还是在舞台上,他不敢调转目光,惟有小声问道:“你说什么?”
“我常常在想,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他可以理解《四月的纪念》,却不能理解她的情感。有时候,她真的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不是说爱该直接表述嘛!你会直接告诉对方你爱他吗?”他坚信她不会,所以她选择了以黑暗做背景,用吻告诉他她对《四月的纪念》全部的理解。
四月苦笑了一下,她总是想走出不凡的人生,原来她对爱情的定义竟如此浅薄。她高傲地维持着她特别的形象,却不敢对爱表示出丝毫的特别。她害怕,怕一旦点破这一层,他们连朋友都没得做,害怕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自以为是,他只是习惯了包容天下,连她也只是“天下”的一部分,无所特别。
他们一样小心谨慎地监守着对方最后一层防线,固守着说不出口的爱,只为了能爱得更长久。
只为了……只为了多爱一天!
男:栽知道,美丽的笼子囚禁了你,也养育了你,绵绵的孤寂和优美的沉静。
女:是的,囚禁了我,也养育了我。
男:我知道,你没有料到会突然在一个早晨开始第一次放飞,而且……正好碰上下雨。
女:是的,第一次放飞就碰到……下雨。
男:我知道,雨水打湿了羽毛,沉重的翅膀忧伤了你的心。
女:是的,雨水忧伤了我的心。
因为四月要赶着回电视台做节目,他们没有在苏州稍作停留,马不停蹄地上了飞机,直接飞回家。
和来时不同,坐在冀楝身旁的四月始终盯着《四月的纪念》文稿上的第四段,目光不作丝毫的转移。
“你怎么了?”比赛已经结束,他们如愿捧回了第一名的奖杯,她怎么还死盯着文稿不放?
“我根本不懂爱情,我只会活在梦想与成功中,冷硬的我根本没有感情,这辈子我都不配体验‘无聊的爱情游戏’!”她不带任何感情地复述着那天争吵时他甩门而去前指责她的话。
冀楝先是一愣,等听出这话出自何处,神经顿时紧绷起来,“那……那件事我向你道歉,我不是故意要那样说你的,我当时太生气,失去了理智,所以就……就……”
她摇摇头,她要的不是他的道歉或解释。很多时候,他们之间是不需要任何言语上的沟通,她要;酌只是一种脉脉无语间的交流,那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她却能在他身上找到。
“你知道吗?在临上飞机前,浙江一家电视台请我去做一档月兑口秀栏目的主持人。”
“你同意去了?”他心一紧,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浙江?浙江工业园区需要信息管理人才吗?他一直以为她会留在市里的电视台,所以他未来的工作方向也在市里。现在突然变故,他该怎么办?他该早些去英才网上查找这方面的信息,还要跟家里人打招呼,也不知道日意的工作决定下来没有。他答应姨妈照顾日意的,他要是走了,日意怎么办。还有,学校里的同学……
瞧他那瞬间变得恍惚的神色,四月依稀猜到他的心中在进行怎样的激战。好吧!不欺负他了,被他骂了一顿的仇也在这一瞬间报了,她就还给他内心的平静吧。
“我拒绝了。”
“呃?”
“我不想在电视上露脸。从来就不想当主持人。我甚至不能坐在聚光灯前,那让我难受。”
四月的声音冷冷淡淡,冀楝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见面他们所有获奖选手合影时,当闪光灯亮起,她下意识地偏过了头,对上他的眸光。难道说……难道说她的眼睛有什么问题?
他忧心忡忡地搬过她的肩膀,以最近的距离凝视她的双眼,“你……你的眼睛……”
这笨蛋想些什么呢?她掰开他的束缚,“我的眼睛没问题,它很好。不好的是我的心,我不适合成为媒体的焦点。”
这是一段很悠远,很长久的故事,自从那段事故过去以后,她再也没向任何人提起过。今天.她却想对他说。
“你听过学校里的传闻吧?”
“什么传闻?”
“关于我的。”四月的目光停留在无焦距的尽头,喃喃地叙述着过往的经历,“我十四岁的时候曾经参加过MD广告创意大赛,以第五名的成绩成为当时的焦点。有一家‘风采’广告公司想培养我,希望日后我能代表他们成为广告界的明星,所以他们将一切安排好准备送我出国读广告创意。”
那段日子实在是风光无限,各家媒体争相访问。她俨然成了这个世界的轴心,“那段时间,广告公司想以我的出名为公司做无形广告,他们找来了很多媒体,我开始频频接受采访,频频出镜。有——天,当我看到电视里正介绍采访的自己,我开始问自己:“这就是我吗?我就长这副模样?我应该更美的,应该更出众,更耀眼,应该牢牢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于是,我开始注意美容、化妆,成天想着如何让自己变得更漂亮,什么样的衣着会使我更靓丽。冀楝,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年轻、才气纵横,加上与身俱来的傲气,我变得傲慢,甚至不可理喻。”
十四岁,多年轻的岁月!因为年轻所以张扬,因为热情所以难以驾驭,因为出众所以出轨。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段时间,直到我接受公司的安排去国外读书才算告一段落。”四月沉沉地叹了口气。她忘了那个时候她是如何在镁光灯下活过来的,现在回想起来那种生活她一天也受不了。
冀楝像是看到了她心灵深处的难以平复,他拍了拍她的手背,问道:“出国以后你的生活又回归正常了?”
她苦笑着摇了摇头,“正常?从高处跌落到平地—上是会痛的,不经历一番皮肉的痛苦又怎能了解平凡的可贵。”
如果频频出镜的日子对她来说是一场美丽的灾难,那么出国以后的那段日子对她来说才是真正噩梦的开始。
“到了国外,没有人管你曾经获过什么奖或是有多大的名气,所有的一切都必须用实力证明。想进那所闻名遐迩的广告学校第一关就有考试等着你,结果你猜怎么着?”
他不敢猜,怕踩到她最痛的心窝。她不怕,不面对曾经的挫败就无法正视未来的路,明白这一点她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结果面对考卷,我的头脑一片空白。那一刻我什么也想不出来,身体里不存在任何创意,我所保留的只是如何让我这张平凡的脸变得更动人;像我这种身材穿什么样的衣服会显得腰够细,腿够长;见到汜者我应该先刀:口说些什么,面对镜头我该如何坐,是露左脸还是右颊……
“我不甘心,不甘心被称作广告界创意天才的自己就这样失去全部的魅力。我死命地想,可是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你知道那一刻.我有什么感觉吗?就像……就像——我完了!十四岁,我头一次认识到:我——四月彻底地输给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