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对着萧何沉了又沉的神色,池砚走上前,挽住向珉的手臂,靠在他的臂弯里,她仿佛是这世上最幸福的新娘。
“好嘛好嘛!你怎么说怎么好,就依你的意思在教堂举行婚礼吧!我也想听听一流的钢琴师是怎样弹奏《结婚进行曲》的。”她转而向萧何笑笑,纯粹是礼貌客套的表示,“到时候就麻烦你了。”
说啊!说你不希望我嫁给向珉,说你想做池池惟一的父亲,说你想承担起我们母女俩的幸福,说你想担负责任,想将你六年前躲掉的责任担负起来。
请给我一些让我相信你的爱的理由。
“不麻烦,应该的。”
萧何给了池砚最不想要的答案。他半眯着眼,不去看她,只盯着黑色的琴键。
怎么会麻烦呢?在她结婚当天做琴师是他自己提出来的要求,她跟向珉的婚姻也是他乐见其成的,他非常希望自己所爱的女人成为别人的新娘,更希望自己的亲生女儿管另一个男人叫“爸”——这就是他的希望,他笑着迎接的现实。
他不要!他不希望!
可他又能怎样呢?再多的爱也只是奢求,池砚不会再爱上他这个当初抛弃她跟女儿的懦夫。
缩在琴凳上,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弹奏着《结婚进行曲》。一遍遍地弹着,每弹到高潮复又停了下来,不是节奏不对,就是漏了某个音。
弹了又弹,他的十指砸在琴键上,巨大的声音吓着了他怀里的池池。
小孩子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爸爸!”
那一声呼唤,唤回了他的冷静。他是父亲,他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任意妄为,他得照顾女儿的心情。
将女儿从腿上抱下放在琴凳边,那个位置原本就是向珉坐的地方,“池池,爸爸还有事,今天先走了。你要乖乖地听妈妈和向叔叔的话,听到了没有?”
小孩子之所以被称作“小孩子”,是因为她不会看脸色说话,只会将看到的事实原原本本地说出来,“你……不教我弹琴了?”
萧何扫过女儿期待的脸庞,目光落在池砚的脸上,“你向叔叔也会弹琴,他会教你的。”转身他要走,却又停在了向珉的身旁,“这琴音不准,你有空的话请调琴师过来调一下。你要是忙着结婚,实在没时间,我请人过来。”
走到门口,他又停住了,“每个家庭成员都有自己工作时使用的房间,这固然很好。但池池没有跟妈妈分开过,如果池砚单独在房里工作,时间久了池池会有一种被忽略的感觉。池砚,你还是辛苦一点儿,多陪陪她吧!”也许是因为从小没有父亲在身旁的关系,池池很粘池砚。
“我买了些东西放在冰箱里,池砚你工作晚了,记得吃点儿东西,即使吃不下,也要喝点儿牛女乃。”萧何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我知道你不喜欢牛女乃的味道,池池也一样。你每天早上要她喝牛女乃,她总是趁你不注意将牛女乃倒进洗手间。”
池砚六年前就是这个样子,她怀池池的时候,萧何每天逼着她喝牛女乃,她实在躲不过了,就趁他不注意将牛女乃倒进厕所里。
“你们母女俩啊……太相像了。”
他记得?那些时候的事他还记得?池砚心潮澎湃,难掩激动之情。他们最苦最无助,矛盾最多的时候,也是他们同甘共苦一起走过的日子。
她不曾忘记,原来他也记得。
既然记得,为什么不记得当初爱她时的霸道。他不也曾为了她,自私地隐瞒了“降冥王”的消息吗?为什么不能再来一次?
没有答案,萧何已走到了门口。拉开门再关上,他将所有的阳光关在了门外。
门内是一片阴冷,冷得池砚的全身都跟着降温。她有一种不好的感觉,这一次,他又要逃了。
萧何没逃,他衣着整齐地站在教堂门口。像个优雅的新郎等待着婚礼的开始,可惜这并不是他的婚礼,他只是婚礼上的琴师,为他人奏响幸福的序曲。
轰——
老天先为他奏响了哀乐,雷声轰鸣,像是要下雨了。
“没关系,这四周的景色很美,沐浴在雨中更美。”向珉的手抚上池砚冰冷的手背,他并非看不出她的焦虑不是来自糟糕的天气。
池砚勉强应承着,她承认这所教堂的风景的确不错。三面环水,背倚着花坛,要不是成晔帮忙,他们根本不可能这么快订到这所教堂。
可就是太快了,她才心乱如麻。说好了要帮池池摆月兑“父不详”的名声,但真穿上婚纱,她却又犹豫了。
真的要在神圣的教堂里玷污爱情吗?
她不爱向珉,向珉也不爱她。
越接近婚期,向珉越是时常对着许久不用的手机发呆,他究竟是为了谁,她怎会看不出来,是她的任性,在摧毁四个人的幸福。
说啊!萧何,只要你开口,一切就能改变,你为什么不说?
“时间差不多了,你先去新娘等候室里补妆吧!”向珉四下望着,是期盼还是害怕,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怎么搞的?他竟走到了这一步?
池砚提着裙摆,拐过那个转角就到了,在走廊的另一头她看到了身着跟婚纱一般洁白的白色西装的他。
她记得六年前萧何曾经说过,他这辈子上台都穿着黑色晚礼服弹奏钢琴,结婚的时候一定要穿一套白色西装,因为辈子就这么一次。
这一次,他用在了今天?
难以抚平的情绪心底窜动,池砚拖着婚纱跑向她的……琴师。靠近他,站在他的背后,她见到了不该在这个场合出现的行李箱。
“你这是干吗?”
她突然的出现吓了他一跳,萧何本想做完婚礼钢琴师就悄悄离开的,却在婚礼前被新娘逮个正着,着实有些尴尬。
“没什么,慕尼黑有所学校请我去任教,我想过去看看环境。”
是看环境还一去不回?
“你又想逃?”
逃?是了,六辈前他也是“逃”去了维也纳,六年后他依然在逃。连现实都不敢面对的男人,不值得任何女人付出。
“池池有你和向珉照顾,我很放心。我想就算我走了,她也不会想我。而且,我会常常回来看她的。”毕竟,池池是她和他之间最后的联系。
池砚冷着脸望着他,像是要看到他的灵魂深处,沉默再沉默,压抑的空气将他们团团困住,白日蒙上了一层阴影,要下雨了。
一道闪电劈下,接着不及掩耳的雷声轰鸣。
轰隆——
“你走啊!你要走就赶快走,在池池还没有将你这个爸爸放在心底之前赶快逃走。你走了就再也不要回来了,再也不要!”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六年前你不是已经逃走了吗?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回来?你不回来不是很好吗?你不该回来的,你根本就不该回来!”
她的叫喊吓着了被向珉牵来找妈妈的池池,听说爸爸要离开,池池想也不想地冲了过来。三面环水的教堂建成了圆型,每一面的接口都有一段不算短的镂空设计,这本是方便信徒临蠢祷告,却成了伤害池池的罪魁祸首。
她跑得太快,没注意脚下。身体前倾中,她被甩进了水里,“妈妈——”
“池池——”
三个大人刹那间慌了神,萧何想也不想,月兑下白色西装的束缚这就要跳下去救女儿。好歹向珉还有残存的理智,“现在正在打雷,你这样贸然跳下去会葬送两个人的性命。”雷电交加,此时下水等于送死。向珉抱住池砚,说服萧何冷静下来,“我通知专业救援队伍,他们很快就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