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三、二、—……一二三来三二一……
还不来?我真走了!
猛地转身,伊人不在灯火阑珊处。
“贾二老爷,你把我拉来这里做什么?”乌清商走一步、退两步,他可没想要来贾家,他原本打算跟牙鹤书一起回五雅堂的,谁知道会被贾富乙拉到这里。
现今贾富乙说什么也不能放他走,就怕他这一去就再也不回来了,他们贾家那几万两银子可怎么办啊?在他眼中,乌清商已经不再是乌清商,而是沉甸甸、亮晶晶的银子啊!
“都走到门口了,你就到家里坐坐,喝杯茶、看看正经,最重要的是一定要静下心来想出好主意,帮我把囤积的货全都换成银子。”
贾富乙拖着他向里走,手被占据了,他只好用脚将门踹开。迎着门摆在面前的是沉重的箱子,一个接一个,垒成了高高的城墙,彻底挡住了乌清商的视线,“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啊?”
“货!”
一个字,简单明了,贾家的老命都摆在这里了。那么多的货以银子的姿态挡住了这家人的眼。看不见外面的世界,也看不清人的心。
乌清商小心翼翼地绕过去,生怕碰碎了东西,那可等于要了贾家人的命。进了转弯处,他遥遥听见琴声飘来。他一个生意人,不懂风流之事,却格外喜欢欣赏美好的东西,“是正经小姐在抚琴吗?”
就知道他对正经感兴趣嘛!这就好办了,贾富乙拉着他往正经那里推,“想不到乌堂主还懂音律,你就陪正经说说话吧!这段时间大哥怪她拿家里的钱不当回事,她已经委屈得几日没说话了。你就当做好事,陪她散散心。”
凡是牵涉到能救人的事,他都无法推辞。乌清商别别扭扭地向花园。内的石亭走去,他越是走近,越觉得那曲调异常怪异。
贾正经感觉到渐近的脚步声,倏地停下了抚琴的动作,笑容可掬地遥望着他,“这不是乌堂主嘛,怎么有空来我们贾府?”贾家今时不同往日,少了那些金银打造出来的辉煌,根本无人愿意登门。
乌清商大度地对她言语中的轻蔑忽略不计,人到了低谷,情绪总是会有些糟糕,可以理解,“刚才贾小姐所弹奏的是什么曲子,能否告诉我?”
“也无不可。”贾正经拨了几个音,“此乃清商曲,与你的名字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的名字竟然是一种曲子?是了,听祖父说,他爹原来是个很有学问的人。他的名字就是爹取的,想来也该有一番意境,不会只是“清白的商人”如此粗俗不堪吧。可惜他生来独孤,为了继承家业,没有学习风雅的机会,才会直至今日只能躲在暗处佩服别人有学问。
他会对牙鹤书一见钟情,这个原因占据了很大比例。更重要的是她翩翩君子般的风度让他倾倒。
“可是……可是上次鹤书明明笑我,说我的名宇是‘清白商人’的意思,注定今生没钱。”
贾正经拧眉浅吟,“那是牙先生不想与你这种不通音律的人多谈,所以才这样敷衍你的。古书有云:清商、中曲均乃音韵也。才学广阔如牙先生,怎会不懂这几句古语?”
这倒也是哦!听她这么一说,乌清商反倒为自己的愚笨而羞愧,“贾小姐如此聪慧过人,为何会因为一时之失,买下那么多害人的货物,反倒害了你自己呢?”
“你懂什么?”像是被踩痛了脚,贾正经怒气横生,“光是凭借牙先生那惊人的口才,就已经值回那几万两银子了。”
她说得也对,鹤书的确很能扯,在每次说文论经的过程中都能把原本很平凡的东西说得天花乱坠,让人想不奉献银子都忍不住。
贾正经遥望远方,眼神中充满迷茫的色彩,“再看到她那潇洒的英姿,几万两银子就已经赚回来了,你懂不懂?”
“懂!”鹤书拿到银子的时候,“无论是身姿还是表情都极奇潇洒,让人看了就想喷血。
乌清商这边敷衍了几句,贾正经依旧做着她的春秋大美梦,“乌堂主,你知道自己有多幸运吗?每天能站在牙先生的身边亲睹她的容颜,哪怕是学到一丝半毫也是荣幸之至。像她这样的先生,天底下难有人能与她相配。”
这话可就不对了,他与鹤书乃是两情相许,说不定很快就能……
“你是谁?干什么的?谁允许你来我家的?谁让你接近我女儿的?谁说你们可以站得这么近?出去!你给我滚出去——”
嗬!好吓人的阵仗,幸亏乌清商平时光明磊落,遇到这等咆哮才会腿不软来心不慌,就是耳朵有点儿受不了。想来他就是贾正经的父亲——贾大老爷富甲吧!久闻他是个以慈悲为怀的大善人,平日里最喜欢接济穷人,可惜最不喜抛头露面,所以难得见到一次,今天也属机缘巧合。
“乌清商见过贾大老爷。”
贾富已听见哥哥的吼声赶紧追了出来,此时此刻乌清商可是他们的贵客,说什么也不能把人家吓跑了。“大哥,他是五雅堂的堂主,现在帮我们想办法卖掉家里堆积的那些货。他可是个好人,您可千万别误会人家。”
“乌清商?”贾大老爷微眯着眼细瞅了瞅他,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看起来不太像啊!“你真的是跟在牙鹤书身旁的乌清商?”
“我并非跟在鹤书的后面,我只是将五雅堂借给他们做说文论经的地方,谈不上谁跟在谁的后面。”他言语坚定,没有任何轻慢之色,且底气甚足。
瞧他那风度,贾大老爷蓦然间笑了起来,“您能与牙先生相处这么些日子,自然尽得她的真传。希望您能助我们一臂之力,贾家上下感激不尽。”
“没什么,没什么,应该的,应该的。”乌清商还是那两句话,在贾家上下一片拜托声中扛着沉重的压力向回走去。
心情太过紧张,他没有注意到有两双阴冷的眼神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第七章
“你可终于回来了。”牙鹤书靠在门边,不友善的眼神晃过他的身,“贾家有没有列队欢迎你啊,我的观世音菩萨?”
乌清商眨巴眨巴眼睛,主动忽略她话中的讽刺意味,“我是被贾二老爷硬拉去的,他们也希望我能帮他们想出月兑困的办法,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嘛!”
她最讨厌他这种心中装满全天下的傻样,乌鸦就该是厄运的象征,染了毛你装什么喜鹊?“他们是把你当成未来的女婿,拉去救急了吧?贾正经有没有对你不正经啊,清白的大商人?”
“我的名字不是‘清白的大商人’。”他咕味,“贾小姐说了,清商是古代的一种曲子,听上去很有名呢!”
贾家小姐!贾家小姐!他眼里心里就只有那个“假正经”,牙鹤书蓦然间火冒三丈,她想也不想大声喝道:“我没读过书,我不懂得道理,我不如那个什么‘假正经’,这下你满意了吧?”
乌清商被她吓蒙了,抓住她的手臂,他的眉拧成了结,“你都在说些什么呢?你是牙先生,你看上去器宇非凡,不仅男人对你崇敬恭谦,姑娘们也将你视为翩翩君子,你怎么可能没读过书呢?你在跟我说气话,是吗?”
她读没读过书对他来说很重要吗?她就是她,一只小小的、长着黑羽毛的乌鸦,她从不认为自己的样子会改变,即使擦了“白发”号发油,她也不会被漂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