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女子?”
“我没说自己是男人啊!这世上也没人规定先生不能由女子担当。”梳高的发顺着肩膀垂下来,牙先生用指尖撩起末梢的发丝,与其说妩媚,倒不如用辽阔的秀气来形容更为妥帖。
乌清商自认胸无点墨,找不到更好的形容词来描绘眼前的牙先生。明明是女子,可从她的衣着打扮上看却分明透着男儿的英气。她不是故意伪装成男子,只是以书生的面目出现就让人不由得将她当男人看待。再瞧那一双眼睛,骨碌碌地转,透着灵气,让你模不请她这一刻在想些什么,下一刻又会做些什么——真正的秀才就该是她这样“秀气的才女”吧!
完了,乌清商发觉自己的眼睛正不受控制地围着她的身影转动。好在……此时此刻他所留恋的人正用同样热切的眼神看着他。
“你是……”
“乌清商,五雅堂的堂主,这里的人都叫我‘乌堂主’。”先生问名姓,谁敢不说?
像是对他的回答很满意,牙先生主动向他推销起自己,“我叫牙鹤书,大家都叫我‘牙先生’。”
牙鹤书!嘿嘿.!连她的名宇都好诗情画意哦!乌清商更加放任自己将痴迷的眼神飘在她的身上,不想却换来牙鹤书关切的询问。
“乌堂主,您娶妻了吗?”
哇!好棒!乌清商兴奋地简直要跳起来,他中意的牙先生问他是否已娶妻,这还用说?他猛力地摇头,差点儿都要把头摇了下来,“我当然没娶妻。”这都是为了等待牙先生的降临。
听他如此一说,牙鹤书的脸色反倒更为沉重,“您尚未娶妻啊?这可就糟糕了!”
怎么了?怎么了?为什么他没娶妻会变得更糟糕了?难道……莫非……也许……一定是牙先生不想嫁给他。乌清商捶胸顿足大骂自己是猪头,也不看看自己长得什么鸟样,居然敢奢望娶先生为妻,这简直是……简直是对先生的侮辱嘛!
完了,从此他乌清商再无心动的可能,他命中注定这一辈子都将打光棍……
“再这样下去,你会注定一辈子打光棍的。”
“是啊!啊?”乌清商诧异地转过头,心想这牙先生未免也太神了,连他心里在想些什么,都能看透?“你……你说什么?”
没见过这么傻的掌柜,难怪叫“乌清商”,天生就做不来奸商,这根本就是智商问题。牙鹤书保持着最良好的笑容,天知道这全是因为职业需要。
“我是看乌堂主的气色不太好,所以问你娶妻了没有。看您这副样子,即使娶妻,恐怕也只有让老婆守活寡的份。”
她从袖中左模模右掏掏,弄出一大堆瓶瓶罐罐,两只手不够用了,索性全都堆到乌清商的手上,“你先帮我抓着。”在他的手中找着需要的东西,就像在别人的银袋里掏银子付账,感觉不太好哦!
找了好半天,她翻出两颗看上去很像泥丸的东西。“我这里有两颗‘青春无敌丹’,男用可舒经活络,威力无敌;女用可驻颜养容,魅力无敌。你先拿去试试,我那里还有两百来颗,吃完再来取。效果不错的话,尽请介绍给你的亲朋好友。要知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连人家古人都懂的道理,我们怎么能视若罔闻呢?”
他的身体真有她形容得那么差吗?乌清商简直要哭了,他还年轻,可不想英年早逝,要知道像先生这样有学识的人所说的话一定不会错的。乌清商一鼓作气地将两颗如鹅蛋般大小的药丸全都塞进了嘴巴,咕卿咕卿咬一咬,像吞米饭一般咽了下去。
真听话——牙鹤书欣喜地凑到跟前,“味道怎么样?”
“挺香的。”
废话,山芋做的能不香吗?
牙鹤书一招手,招来了随行的大鼻鸦,“去!去拿两百颗‘青春无敌丹’给……你叫……对对!就是给乌堂主,他可是我介绍的,给他便宜点儿,来个二百两银子也就差不多了。千万别跟他多要钱,千万别!谁敢跟他多要,我回去跟谁算账!听到了没?”
乌清商眼见着牙先生为了他的健康如此劳心劳力,着实过意不去,“该多少钱就算多少钱,我不能让牙先生为我劳神。”
既然如此,她也不再推辞,“实际价格是四百两银子,看在我跟你如此投缘的份上,就算你三百两,再多送你五十颗。记住!你可千万记住,好东西要与你的亲戚、朋友一同分享。人不能太自私,像我!像我什么时候自私过?有好东西我总是跟大伙儿一块分享的,现在不就在跟你一同分享吗?”
到底是说文论经的先生,说出来的话句句在理,字字入扣。乌清商赶紧让小二从账房里拿了三百两银票,这就双手奉上,“这是三百两,多谢牙先生的关心。我真是感激不尽啊!”
“哪里的话?这都是朋友间应该的嘛!”瞧见那三百两银票,牙鹤书眼不跳来心不慌,颇有圣人风范,她甚至将那我银票向外推去。“像我们这样做学问的人,谈银子那多俗啊!忒俗!
她怕俗,可身边的书童、小厮没一个怕啊!他们这就手忙脚乱地从乌清商的手中“抢”过银票往兜里揣,三百两就这么轻易地赚到了。
牙先生果然是天下难得的秀才——秀你的钱财不打折。
“各位好!镑位早!镑位客官呱呱叫!”
大清早牙鹤书的心情特别好,原本她和大鼻鸦商量着,只打算在五雅堂说文论经的。可是乌清商听说他们住的地方离这里很远,立刻将五雅堂后院的厢房通通收拾了出来,自己却搬进了前厅的小门房里去住。
她感谢他,他却只会说“没什么,没什么,应该的,应该的。”用她的话来形容,这世上没见过比他更笨的人。
没有他这种笨人,她也发不了财,当不了先生。如今又省下一笔住客栈的银子,看来这趟大有收获啊!
只要想到这些令人惊喜的事她就特别有精神,坐在五雅堂的中央,她清了清嗓子,“今天我们就开始说文论经的第一论,论亲情。”
好伟大的话题,乌清商不禁露出崇拜又略显伤怀的眼神。他娘刚怀上他时,他爹就撒手人寰了,他可算是名副其实的遗月复子。他出生三天,他娘便随他爹而去。他六岁死了女乃女乃,十六岁的时候爷爷驾鹤西归,从此就由他撑着五雅堂直到今天。可见亲情这个话题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需要了。且听牙先生怎么说——
“当你们坐在这里喝茶聊天的时候,你们可曾想到家中令人敬畏的老父和年迈的老母;辛劳的丈夫和不辞辛苦的妻子;那正在学堂里用心读书想要考取宝名、光宗耀祖的儿子;还有只需再美一些就能嫁与高官富商的待嫁之女。想想他们吧!你们快想想他们吧!”
坐在台上的大鼻鸦操起二胡,闭着双眸拉起感伤的乐曲,听上去有点儿像送葬时的哀乐,颇有点儿惨不忍听的意味。台下喝茶的客官们一边听着牙鹤书的鼓动,一边沉浸在那种哀乐的气氛里,眼泪便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牙鹤书不失时机地站到台前,走近众人,她摇摆着双手向天祈问:“想到了吗?你们全都想到他们了吗?”
众人齐声涕泣:“想到了——”
“既然想到了,为什么不为他们做点儿什么呢?”
“是啊!为什么不为他们做点儿什么呢?”大鼻鸦跟在她后面演双簧,声音抑扬顿挫、很有空谷回声的效果,极具震撼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