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咳咳……”
闲却剧烈地咳着,将喝进去的茶水尽数咳了出来。从来没有照顾过别人的归来忍不住抱怨起来:“我上次只是给我爹倒了一杯茶他都笑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他都没享受过我这种亲自服侍的待遇,你这个‘下堂夫’可是天底下头一个,居然还敢给我把茶吐出来,真是气死我了。”
遍来气呼呼地将茶往嘴巴里面送,想浇灭自己的恼火,这一喝她自己也把茶给吐出来了,“天啊!这么烫的茶简直要把人的嘴巴都烫坏了,我怎么能……”
瞧瞧手中的茶杯,再看看躺在床上仍咳个不停的闲却,归来沮丧地低下了头。
算起来,这是成亲以来他第一次喝醉,她虽是他的夫人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回想起来好像总是她在使小性子,他跟在后面像老爹像哥哥一样照顾她,虽然很多时候他会摆出一大堆妇德女训来说她,但是只要她撒撒娇,或者说上几句好听的,他总会放过她,依着她,由着她再犯家规,再把他耍得团团转。
有时候她得罪了姑姑,也是他帮着赔不是,帮着打圆场,甚至替她给姑姑下跪。她给他下休书,这么一个重视面子和家族荣誉胜过生命的人竟然拖着病体出去找她,他甚至把自己饿了三天,只为了装死求她回来。如此一个吝于表达感情的人亲口说他爱她,需要她,甚至质问老天爷。他是真的在乎她,对吗?
他用他的方式宠她,爱她,只是他从来不说出口。
牵起自己的袖子替他擦了擦嘴边的水渍,听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归来……归来……你为什么不肯归来?”
“我不就在这儿吗?”看着床榻上醉醺醺的闲却,再多怨怼的心思归来都将它放下了。
从来不知道他会有如此脆弱的一面,总觉得他站在高处,形容清瘦却神思坚定地主掌着他的世界,他是不摇不倒、不偏不倚,他不需要任何人守护在旁。原来,是她错了。她说喜欢他,其实她根本不了解他,不了解他有多需要她。
她不是一个合格的夫人,她的喜欢只是放在嘴上,她连照顾他都不会还有什么资格说爱他。她不肯原谅他,其实只是因为她自己害怕,害怕他会让她受伤害,所以她才如此这般为难他。
难道一定要等到死才能原谅他吗?或许他真的错了,但他用他的方法尽量弥补了这份错。若是他不爱我,他何苦为难他自己。若是他真的如此爱我,我又何苦为难他呢?
闲却啊闲却,我又何苦为难你呢?
只因为……我也真的很爱你啊!
像每个清晨一样,向闲却准时醒过来。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他的眼睛触及到一顶毛乎乎的东西——什么玩意?
他惊骇地瞪大了眼睛,顺着视线往下看,毛乎乎的东西下面有种突兀不平的感觉,娘呀!居然还长着类似人的眼睛、鼻子和嘴巴,什么怪物?等等!这怪物长得好像归来啊!
“啊——”什么好像归来,根本就是他魂牵梦萦的归来!
闲却惊慌失措地套上衣衫,跌跌撞撞地下了床,来不及套上鞋袜,他光着脚就在满屋子里转悠了起来。
遍来先是听到一声尖叫,紧接着睁开眼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揉了揉惺忪睡眼,她撑起半个身子看向他,“你干吗呢?”
抱着衣衫,闲却简直不知道往哪里躲才好,“我……我怎么会睡在这里?我不是应该在书房待着才对嘛!难道……难道说我半夜闯进了你的房间,对你……对你……”他光着脚在地面上来回走着,嘴里咕咕哝哝,“我……我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呢?我简直是……简直是……”
状元爷也有想不起词的时候?归来不介意提醒他:“禽兽不如。”
“对!禽兽不如,我就是禽兽不如。”闲却捶打着自己的脑子,连撞墙的冲动都有了,“天啊!我反复跟自己说,绝对不能走进这扇门里,我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呢?”
这话是什么意思?归来白了他一眼顺口问道:“为什么绝对不能走进这扇门?这门里面有老虎还是有妖怪?”
“反正……反正我不能走进来。”他怕自己一旦走进这间屋子,会克制不住紧紧抱着她,他不想惹她不高兴,但是他真的忍不住啊!他歪着脑袋,冰冷的感觉从脚底一直蹿上了心头,真冷啊!
“这是你的房间,你为什么不能住进来?”好吧!她就女子有大量,先开口放他一马。归来坐起身朝他招了招手,“过来!你倒是过来啊!”
闲却犹豫了片刻,终于向床榻边靠了过去,他的身子刚挨到锦被,人立马就跳了起来。不行!只是这样靠近她,他的身体都会贪恋更多的温暖,他不能坐过去。
“不!我不过去,你要是因为我半夜闯进你房间的事骂我,你就坐在那儿骂吧!我……我不过去,我死也不靠近你!”说出如此决绝的话,他还把脑袋很有个性地向和她相反的方向扭着,存心不想看见她的脸。
他这话,他这表情是什么意思啊?难道说他根本就不想看见她,不想和她在一起?他说他爱她,他不能离开她,难道那都是假的吗?
遍来冷冷地看着他,厉声质问:“你根本不想来这个房间睡是不是?”
闲却鼓起勇气瞟了她一眼,“我……我是不想的,但是我……”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所以才会半夜溜进来,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本来也打算这辈子都睡在书房里,绝对不打搅你。可是……可是我的身体不听话,我从不知道自己原来是这么卑鄙无耻的小人,我真的不想的,请你原谅我,不要生我的气啊!
晚了!遍来已经在生气了,“你既然都不想和我在一起,为什么还不赶快休掉我?你不是说如果我坚持要走,你会还我自由,会让我去找回自己的幸福吗?那么你现在就去写休书,我要离开你,我这就要离开你。只要我走了,你就不用再躲着我,你就可以回到这间房里来了,是不是?好!我成全你,我现在就收拾东西。或者,你还要我再写一封休书给你?”
此时的闲却脑中一片乱,他什么也听不明白,只知道归来坚持要走,一定要他休了她,“你……你真的那么不想留在我身边吗?你真的觉得做我的妻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吗?”
“是呀!是呀!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你,你给我出去!出去——”
她将手边所有能丢的东西都朝他丢去,枕头、锦被、衣衫……还有百兽尾。
它躺在地上,上面的血色映着地面显得格外冰冷。那是她的血,一旦染上就再也洗不去。就像她给他的感觉,一旦埋进心里就再也难以挥去。
蹲体,他拾起百兽尾将它握在掌心中。低着头,他不肯看她,不肯看到她脸上的决然,“你真的要我休掉你吗?如果你说是,下了早朝我就回来准备休书;如果你说不是,即使一辈子睡在书房,我……我也没关系。”
一时间所有的决定都残留在了她手中,只要她喊停一切就能够顺利结束,关键是……归来,你真的要喊停吗?
“夫人,你真的跟大人说了那样的话?你真的要他休掉你?”
崔大叔怎么也不敢相信,他本来以为他们小两口只是闹闹小矛盾,接回了归来,两个人成天待在一起很快就会恢复从前亲亲密密的生活,没想到事情竟发展到了无法收拾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