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他忙着公司的事不大跟父母联络,只是定期给他们二老一笔丰厚的金钱。在亲情关系中,他是淡漠的,没时间交流感情,所以造成今天的代沟不能怪爸妈。如今他有了时间,却更不想跟他们联络,现在的晋自怿只想一个人安静地待会儿。
“下次再说吧!”他不管父母提出要给他钱的意思,径自挂了电话,他的自尊不允许二十八岁的自己再伸手向父母要钱。
口袋里的钱快见底了,他无法再继续住在豪华宾馆中,是该为人生的下一步作出打算。这座大都市还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吗?失去了“YI”公司CEO的身份,背着一千五百万的债务,他没有朋友,没有前途,没有任何希望。
江南——他的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个词,这几年江南的信息产业、网络公司正处于蓬勃发展阶段,或许他可以在那里重新缔造一个晋自铎的网络天下。
打定主意,他决定连夜去江南。到了火车站,他买了一张江南地区的地图,最终选择了一个正在发展中的长江沿岸开放城市,那里将成为他的基点,他走向辉煌的第二个阶梯。
买了火车票,此刻离发车还有一个多小时,晋自怿独自坐在候车室里回想着自己这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
十年前,他考上名牌大学,当他下了火车,走出候车室第一次踏进这座大都市时,他满怀豪情壮志,立志要开创自己的网络天下。他成功了,他拥有了自己的网络天下,又亲眼看着它被毁灭。从人人钦佩的有为青年成了今天不仅破产,还身负一千五百万债务的过街老鼠。他所走的每一步都得由他自己负责,他没有权利责怪任何人。
是他,急于霸占整个网络天下,造成垄断势态,以至于大笔的投入收不回来;是他,试图让中国网络经济走入国际化轨道,而他却高估了“YI”的实力,以至于创造出名副其实的泡沫经济;是他,将发展网络的钱挪到他处投资,过宽过广的经济面让他管理无门,以至于最后不得不走向全面破产。
他是技术人才,却不是优秀的商人——这一点是他用八年奋斗血本无归,负债一千五百万换来的教训。
晋自怿猛地站起来,候车大厅是不准吸烟的,心烦意乱的他突然想到了那张平静又平淡的容颜。
十年前他从候车大厅踏上征途,十年后的今天他灰溜溜地从这里逃走。想起昔日的辉煌,今天的落魄,他的心底莫名涌起几分落寞。他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却没有任何人知道,更别说离别相送
人的基本情感在这一刻爆发,走进电话亭,晋自怿握着电话却不知道该打给什么人。朋友?亲人?谁在乎他的去向?谁关心他的死活?没有人!谤本没有人会在乎破产以后的晋自怿去什么地方,更没有人会关心身负一千五百万债务的灰老鼠的死活。
无意中看到行李箱中摆放的原“YI”公司员工档案,晋自怿想起了“西辞”这个颇有格调名字。一种讲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促使他拨下了她的住宅电话号码。
“嘟——嘟——嘟——”
等待的时间让他心情难奈,他竟有种害怕,害怕她不在家,害怕她接不到他的电话,害怕连最后一个可以知道他离开的人都没有。
“喂!请问你找哪位?”
是她!是她的声音,激动涌到了晋自怿的胸口,“是我,晋自怿。”他紧绷的声音竟有些哑哑的。
“是你?”西辞显然有些惊讶他会打电话给她,握着电话她的手在抖,连声音都在抖,“有事?”
“我要走了。”觉得这句话词义不清,他紧赶着补了一句,“我要离开这座城市,去……去江南一座发展中的城市继续我的事业。”他说了那座城市的名字和大致的一些情况,不是为了要她记住,而是为了让这世上有个人知道他的去向,他在为心灵寻找寄托。
西辞紧握着话筒,急切地追问:“你现在在哪儿?在火车站,还是飞机场?”
“我在火车站……”
“你等着,我马上就过来——你等着!一定要等着我!”
“嘟嘟嘟嘟……”
电话突然断了线,晋自怿望着话筒发呆,等她?她要过来吗?她过来干什么?为他送别?又不是演电视剧,用得着这样吗?
没将西辞的话当正经,晋自怿拎着行李耐心地等待送他去江南的那列火车。许久之后,火车缓缓进站,他最后望了一眼这座记载着他的成与败的都市,该离开了,该去寻找新的目标了。转身他准备上车,身后却传来了声声呐喊——
“等……等等我!等等我!”
“西辞?”
晋自怿吃惊地看着奔跑的小黑点变成完整、清晰的人形站在他的面前,大概是跑得太急,她以他的身体为支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晋自怿向她的身旁望去,她的脚边放着一个特大号的行李箱,她真的是特意来为他送别的吗?
“我……我跟你一起去江南,你所选择的那个城市正是……正是我的家乡。”她抓着他前襟的衣衫,死也不肯松手。她怕这一松开,此生再难相见。
天知道,她接到他的电话有多兴奋,多高兴,多……多情不自禁。在他离开这座都市之前他告诉了她,她是惟一知道他去向的人——虽然他没有明说,但她就是知道,那是一种感觉。透过电话里晋自怿的声音,她知道自己被需要,就是这种感觉让她毅然放弃了留在大都市的机会,随他回江南发展。
这只是巧合吗?他找了江南一座发展中的城市重新开始自己的事业,而这座城市又恰好是她的家乡,原本就打算回家乡的她正好与他结伴同行——他可以这样理解吗?可以吗?
总觉得有太多的巧合以及此刻他不愿面对的情愫缠绕在他们之间,晋自怿凝视着她的双眼,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你是因为……”
“从**开往**的T63次列车就要出发,请旅客抓紧时间上车,祝您旅途愉快。”
乘务员小姐亲切的话语打断了晋自怿未出口的问题,他沉默地摇了摇头,拿起放在她脚边的特大号行李箱,平静地丢出两个字:“走吧!”
走吧!他说“走吧”!西辞的唇角慢慢上扬,最终弯成了一道弧形,“好!”她应了他一声,拉着他的衣角上了火车。
这是一次只属于他们俩的旅程,终点在何方,现在的他们谁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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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T63次列车行驶的中途下了车,他们所到达的江南某城的确是西辞的家乡,她将行李送回家,立刻就以主人的身份帮晋自怿找起了住处,初来乍到的他反而显得无所事事。
到底是西辞的家乡,她对这里的人文地理相当熟悉,不消半日的工夫便替他找到了一所住处。那是城南的一片住宅区,考虑到晋自怿的经济状况,西辞介绍他租下了一套一室一厅,实住面积不足三十平米的小鲍寓。地方小遍小,好在一切设备齐全,家具、电话、洗浴设备该有的全都安!完善,交通便利,安全方面也很可靠。
西辞满意地看着她亲自找到的住处,眼神像在审视自己的家,“怎么样?这里的环境还不错吧?租金也很便宜。”
晋自怿沉默地环视一周,再沉默地坐到沙发上。这种又小又破的地方也能称之为“环境不错”?曾几何时,他名下的所有公寓、别墅,其中最小的一套也有三百平米,光是客厅都比这套公寓宽敞。而且他从没见过这么低的屋顶,低得像是要掉下来,暗得让人感觉昏昏沉沉,极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