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落星护士答应着去了,然而十几分钟以后她又找上了骆主任。“患者的邻居说她只有一个女儿,每年只有除夕的那一夜回去看她的母亲,不知道怎么联络她。”
在急诊科这个地方,随时都要面对生死,上天早已学会了去尽力,而不是去忏悔。一边收拾着急救报告,他一边问道:“她女儿叫什么名字?我会通知有关部门帮忙联络。”
“她女儿叫……”落星看了一下登记记录,“哦!叫令狐顺顺。”
“知道了,你先出去……”上天猛地抬起头,紧紧地盯着落星,“你再说一遍,她女儿叫什么?”
“令狐顺顺啊!这个名字很容易记住的。”落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她只是觉得骆主任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骆医生,你没事吧?”
上天茫然地摇了摇头,又很快地提起精神,“那个邻居还有没有说出什么别的线索,比如说这个令狐顺顺是做什么,今年多大之类的,他有没有说?”
落星歪着头仔细地想了一会儿,“好像说她的女儿是个写东西的人,不过又不像是写一般的文章。”
刹那间,上天跌进了坐椅里,不会吧!不会真的这么巧吧?
拿起电话,他以慢动作的速度按下了顺顺的手机号码……
顺顺正在忙着赶稿呢!自从三天前她离开了“魔力”,为了生存她开始拼命地写稿子,想要多赚点钱。没办法啊!谁要她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把蔡老编彻底地给得罪了呢!现在只好努力吃自己的,反正只要有一台笔记本电脑,有一双手,有一个健全的大脑,她相信天无绝人之路——现在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喽!
手机铃声响起,会是哪家漫画或电玩公司找她约稿吗?
接通手机,顺顺以最愉快的声音报上姓名:“喂!你好,我是令狐顺顺。”
“我是骆上天。”他的声音很低,真希望她不是他要找的那个令狐顺顺。
在如此苍凉的日子里能听见久违的声音,顺顺显得有些激动。“骆大哥?你找我有事?哦!我知道了,我的东西还丢在你家是不是?这两天你什么时间有空,我过去拿!”
“不是这件事。”上天决定尽可能婉转地问她:“对了!顺顺,认识你这么久,都没听你提起过家里人,你……母亲她还好吧?”
乍一听他提起母亲,顺顺愣住了,许久之后她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我妈不和我一起住,她好不好我也不知道。”
上天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顺顺,你母亲是不是姓赵?”
“你怎么知道?”一种不祥的感觉笼罩在她的心头,她急急地问了起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快告诉我!”
“顺顺,你冷静下来听我说。”一切已经证实,上天反而稳了下来。“‘东方学院’附属医院,你知道吧?你尽快地赶过来,我在那里等你,路上要注意安全,知道吗?”
顺顺关上手机,背上随身携带的小包,一口气冲出了住处。
另一头,上天的手握着电话却迟迟无法松开……
***************
骆九天淋着雨冲进“东方学院”附属医院,他不停地用眼睛四下寻找,猛一转身,他看见了她蜷缩在椅子上的身影。
她显得好小好弱,整个人瑟缩成了一团,远远望去还能看见她的肩膀在微微地颤抖。
一步一步,他一步一步走到了她面前,低着头,他褪去所有的表情凝望着她的身影。
靶觉有什么东西靠近自己,令狐顺顺缓缓地抬起头,迎视着他的脸庞。她逼着自己露出一个微笑,就像他那张微笑的假面具。
“你来了?”
他无言地抱住了她,下一刻,她紧紧地依偎在他怀中,任泪水决堤。
那一瞬间,任何的语言都是多余的。他的怀抱,他的依靠,他的无言就是最好的语言。那一瞬间,他是她的晴天公仔!
顺顺哭了很久很久,等她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她在骆家大宅时候所睡的那张床上了,透过窗户,她可以看见冬日明媚的阳光。只是,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依稀记得自己昨天接到骆大哥的电话,等她赶到医院的时候才知道妈妈已经因为肝痛过世了。然后她一个人坐在医院的长廊上,头脑空空什么也想不起来,她只是反复地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梦,醒来后妈妈还在等着她回去过除夕夜。再然后九天来了,她终于将所有的悲哀哭了出来……后面的事她就不记得了。
她怎么会回到骆家来呢?难道九天带她回来的?那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疑惑地掀起被子,她下了床。衣橱里的衣服还和原来一样整齐地摆放着,看得出来她离开的这几天,她的房间每天都有人在打扫,一丁点灰尘都没有。
收拾好自己,她拉开了房门,迎头对上的是九天担心的目光——他怎么会在这儿?难道他一整个晚上都待在这里?他很为她担心是吗?
看见她,九天依旧是一双忧郁的眼眸,那张惯有的微笑表皮失去了踪影,他看上去有一种蜕变后的光彩。
从衣袋里掏出便条纸,他写起字来,“你昨晚在医院里晕倒了,我就把你抱回了家。你饿吗?我端东西给你吃。”
她播了播头,拉着他的手向顶楼跑去。她喜欢那个地方,像一个与世隔绝的真空世界,也只有在那里她才能跟他好好地聊一聊。
这里也还是原来的模样,拼图、万花筒、小狐狸,还有“晴天公仔”安放在原来的位置上,似乎在欢迎着她的归来。
不等九天有所表示,顺顺接通了两台笔记本电脑,将一台递到他手上,她拿过他手中的纸笔写了起来,“现在我们是在网上聊天,我们是不相识的陌生人,而且彼此之间看不到对方。让我们开始吧!”
不知道她要玩什么,不过九天决定奉陪到底。
聊天从顺顺开始——
“我叫顺顺,我现在很闷,谁愿意陪我聊天啊?”
“我叫九天,你想说什么就尽情地说吧!”他不怕别的,就怕她把悲伤藏在心底不肯说出来。
顺顺歪着头,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手指则迅速地敲打起键盘来。“谈谈……家庭吧!你成长的家庭是什么样的?能跟我说说吗?”
“我很少见到我爸妈,我都是和哥哥、妹妹一起生活,他们很爱我,我也很爱他们。”九天猜测起她想说些什么。
“你真是走运啊!”顺顺感叹起来,“见不到爸妈,你还有哥哥、妹妹。我就比较惨了!我爸妈在我十岁的时候离婚了。”
第一次听她提起自己的家庭,九天为之一惊。一直以为她这种直率爽朗的个性是在一种非常良好的家庭环境下养成的,没想到她也有不幸的一面。
“他们不爱你吗?”
“让我来告诉你,他们是怎么爱我的。每次我妈让我去找我爸,目的只有一个——要钱!我爸想见我,就必须付钱。开始的时候,我爸还会经常来看看我,后来他有了新太太,好儿子,就把我放在了一边。然后我妈将我爸告上了法庭,就是为了让他付抚养费。那场辟司打了很长时间,我一趟又一道地跑法院,被律师问话,被法官问话,被父母问话。爸爸要我照他的话说,妈妈要我依她的话讲,无论我怎么说总有一方会恨我。”
那是一段她不愿意想起的回忆,可她却愿意用这种方式告诉他。因为相信,因为依赖,因为潜意识里的某种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