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手,他抛开男女之嫌,抛开为她梳发时的名正言顺,轻揉了揉她那如储爱般神秘的海蓝色长发。
“随水,你是小妖精,你是水妖精,你不懂人的情感。你想和我在一起,你想让我为你梳发,和你说话,你想找个伴,想要个朋友。因为你孤独,那不是爱,你明白吗?那不是爱情。你不懂爱情,要想过得快乐,也最好不要懂得爱的真谛一一那是一切痛苦的开始。”
许多的感慨在这一刻涌起,水太急反而难以流出,以至于一直压在他的胸口,备受煎熬。
小妖精才不管那许多呢!她只是要和他在一起,这种感觉太强烈了。“那你为什么要懂?你为什么要爱?你为什么要和丑八怪在一起?”
因为百年前的遗憾,因为上苍再给了他这次机会,因为心中的不甘,一切……与爱无关。长流无法将这些告诉小妖精,因为她不会懂,他也不想她去懂。有时候,什么都不懂反而是一种幸福。像婴孩,他可以放声大哭,却并不是因为身心的悲伤。而历练沧桑的受难者却永远无法痛痛快快地哭出来,那是一种成长,也是一种痛苦的逾越。
历经生死,孤独百年后,他终于得出了这些结论,却再也无法为人。
双手反剪于后,他走出了后园,那落寞的背影与初起的朝阳形成鲜明对比。一旦日光升起,他就必须躲于房内,他是见不得光的……见不得光的水鬼啊!
立于中庭的随水在他的身后不甘心地大吼,“我要懂爱!我要懂得你心中的爱——因为我要和你在一起,永远地在一起!”
爱亦无声。
——***※***——
把四大美女都比了下去,随水还是没能得到想要的结果。不过不要紧,她一点也不气馁,反而有愈战愈勇的趋势。
这会儿,小妖精牺牲午睡时间跑去找长流,找他做什么?当然是了解爱的真谛喽!
“死鬼!你在做什么?”
他不做声,专注地做着手上的工作。随水凑过去一瞧,他左手抚琴,右手却握着笔在写着什么。
“你到底在做什么啊?”
“谱曲——给镜花的曲。这是一段古曲,据说是隋朝宫廷之乐,然而年代久远如今已是残缺不全,我们各自演习一部分,说好了今晚交流这段古曲的残余部分。”说话间他的眼神还停留在曲谱上。
随水一听那个丑八怪的名字就不乐意了,拖着长流的袖腕非把他拖离那张琴不可。“你教我写字吧!我要认识字,我要自己看书,我要成为大学问家。”
长流狐疑地看着她,心想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一向认为做功课是极无聊的人间迂腐事的小妖精居然要学写字,莫非她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不能怪他以小表之心度妖精之月复,实在是这个小妖精素行不良,让他无从信任。
想是这么想,可在小妖精严厉的目光下长流还是乖乖移驾书桌,提起笔他回望着她,“你要写些什么字啊?”
“随便。”反正她也就是这么一说,对自己肚子里的墨水她再清楚不过,就跟河虾月复中的湖水差不多。
长流想了片刻,“先写你自己的名字吧!。
他握笔写下“随水”二字,字体刚劲有力,还透着那么一股子书生的圆润。随水拿起另外一文,以手心握笔的错误姿势也写了相同的字,可惜同是字差别实在是大上了天,她写的简直跟狗爬出来似的。
她也不觉羞,嚷着让长流写下他的名字,长流顺势写下“常流”。她又不乐意了。“你欺负我识字不多是不是?当我不知道这个‘常’是经常的‘常’啊?我已经给你改过了名字,你叫‘长流’,是长久的‘长’!”
“有什么区别吗?”他好笑地写下“长流”。心里琢磨着二者的差别,在他看来常流也罢,长流也好,还不都是他这个死了百年的孤魂野鬼。
随水拿过他写好的字认真地摹仿起来,她写得很用心,一笔一划,不用法力不偷懒,完全用心去写。长流也不打搅她,继续研究他的隋代曲谱,准备晚上在镜花小姐面前大显身手。
一个下午的时间就这样晃悠悠地过去了,夕阳落山的时候随水已经累得手都提不起来。拿起成百上千的“长流。”她迎着夕阳立在窗边,看着她亲手描绘的作品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瞧!我也能写出这么漂亮的字了,了不起吧!”
“是!了不起。”长流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心里正盘算着研究完了那份曲谱,只要再整理一下就可以了。
不允许自己被他所忽略,随水跳到了他跟前,非拖着他看她练了一下午的那两个字。“你快看!你快看!我写的是不是很好?是不是比你写的还好?”
“是!是!好!很好!比我好!”
他依旧头也不抬地窖着话,这下子小妖精成了爆竹,炸开了。一把夺下他手上的曲谱,她逼着他看她的字,“我写了一个下午,你难道连看一眼的时间都没有吗?”
“别把我的曲谱弄坏了,那可是绝版。”他惦记的依旧是他的隋朝宫廷曲。
他的忽视让随水气结,以她的坏脾气他越是不让她做什么,她就偏要去做。没等他反应过来,一汪水从天而降,正好将绝版曲谱“洗一洗”。墨迹遇水化开,模模糊糊什么都看不清了。
“随水你……”他心疼地赶上去抢救,随手拿了能吸水的纸掩上了曲谱。
“那是我的字!”
“啊?”他低头一瞧,还真是她练了一下午的“长流”。墨迹碰墨迹,两相糟蹋。他连忙丢开那些弄花了的宣纸,找来干净的吸水纸拯救他的宝贝曲谱。
随水看着自己努力的成果就这样飘飘忽忽亲近了地面,蓝盈盈的眼涌上一股风暴。缓缓地蹲在地上,她伸出手把住了它们,潮水涨起眼见着就要决堤,她拼命地克制着自己:不能哭!不能哭!水妖精是不能流眼泪的,不能啊!
她努力地写好字,写好他的名字,因为写出这么好看的字她就自觉和他有着一样高的学问,她就觉得他们之间的差距又小了一步。
何时起,自大自傲的水妖精竟向比她低等的水鬼靠近,说出来羞死人,做起来她却毫无保留。她如此努力……如此努力想了解他的世界,他却连看都不肯看一眼。
这算什么?这究竟算什么?她是不明白,他却是不愿明白。
岸出了一切却不被认可的怒火燃烧着小妖精的心,她拂袖,眼中的潮水变成了狂风海啸。恨恨地望着长流,她丢下狠话。
“我不会计你和那个丑八怪在一起的,我是水妖精,我足以控制你这个死鬼和她那个死人。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根本无法阻止我,而我也无须做这么多来得到你的同意。不是说那个丑八怪一死,你就得跟我去随水长流嘛!那我就提前要了她的性命,这总可以了吧!”
长流这才察觉自己的行动有多过分,然而他更紧张的是她接下来的举措。她说得没错,凭她的个性和法力,她想做什么他根本无力阻止,但他不能让她伤害镜花,他不能让她破坏上苍给予他的“再一次”。
“随水,你不能任意妄为,这不是妖精界,你不可以这样胡来。”
“那你就看我能不能啊!”她的笑泛着重重的妖气,像在朝笑他那螳臂当车的无聊劲。甩开肩上那海蓝色的发辫,她冷冷地说道,“你就等着为那个丑八怪收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