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断地猜测她在想什么,是不是爱慕着他,扰得他胸口似有虫子啃咬着,烦躁极了。
这回,他不只练了半个时辰的字,还把云襄儿的画像拿出来看才得以冷静。
他想,自己是该跟她保持距离了。
“说这些无事于补,以后你别再在半夜偷偷上藏书阁了,知道吗?”褚千堂没有多骂她,只希望她快点离开他寝室,还他清静。
“是……”还能说什么呢,他没有指责她,代表他没那么生她的气吧?但,单晓阳就是觉得他们之间多了隔阂,有点沮丧……她还是走好了。
但来到门口,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不能不说,这事关府里的安全。
她转回身面向褚千堂说:“公子,其实昨晚我会弄翻烛台,是因为有个长得像鬼的黑衣人不,他不是鬼,他很高,有一双像鬼一样狰狞的眼,伸出手想捉住我,我怕被他捉到,才用烛台丢他。”
她在胡说起一什么?
褚千堂迫切的想一个人静一静,她不仅逗留,又对他说什么鬼不鬼的黑衣人,听得他头痛,说是她自个儿翻倒烛台他还比较相信。
“你昨晚吓坏了,回去休息吧。”
单晓阳着急道:“可是我是说真的”
“好了,妳出去吧。”褚千堂下了逐客令。
他不相信她。单晓阳满是失望与不甘,岂知就在她转身,想快步离开之际,粗心撞上了搁在桌案上的画轴,画轴自桌上滚下,在地面上摊了开来。
画中人有一张熟悉的脸蛋。单晓阳差点以为那是她,但不是她,神韵差太多了,线条也更娇美柔和那是,襄儿小姐?
为什么褚公子要收藏襄儿小姐的画像?
她抬起头,瞬间和弯身捡起画轴的褚千堂视线交会,他深沉着眸,似乎懊恼着那幅画像不该被她看见。
她的胸口一下子变重,被某个看穿的秘密压迫着。
她并不想知道他的秘密。然回忆却将她带往他们第一次见面,他一看到她的脸就把她认成襄儿小姐,当时他的神情就像是有多思念眼前的人儿。
然后,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说完,她不敢看他表情就快步出了寝室朝竹院跑去,手捂住胸口,感觉有酸酸楚楚、涩涩疼疼的滋味在里头搅着。
终于,她原本懵懂无知的事,一下子全都弄懂了。
原来,她喜欢公子。
但,公子喜欢的人却是襄儿小姐。
原来,公子喜欢的是那样的姑娘。
那样人人夸在嘴上,温婉端庄、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通的才女。
单晓阳内心的冲击很大,无法接受褚千堂喜欢的竟是那个和她长得相像,却处处胜过她的云襄儿,这成了一把刺进她心坎的双面刃,让她又羡慕又嫉妒着云襄儿,好想变得跟云襄儿一模一样,得到褚千堂的喜爱。
陡生了这念头的她,也在隔日奋发向上的认真学习规矩礼仪,不再是为了弟妹学习,也不是为了习字学习,而是因为自己想学。
在她吃力的学习中,老爷和夫人是最常来看她的人,总是和蔼的对她揉揉头的说她辛苦了,让她好感动。
老爷和夫人对她那么好,她得回报他们的恩情,更努力的扮演好襄儿小姐!
第4章(1)
于是短短五日间,单晓阳褪去了毛躁,端庄的闺秀风范逐渐展露。
今日,魏夫人要验收她的用餐礼仪。
这部分曾是她最难做到的,毕竟她穷久了、饿怕了,改不了看到食物就猴急想吃的习惯,但今日,她表现得极好,吃相优雅,无可挑剔。
“很好,妳做得太好了……”魏夫人欣慰的泛着老泪。
“晓阳小姐简直月兑胎换骨,连骨子里都变成襄儿小姐了!”旁边的仆役看了也觉得神奇的直点头。
只有伺候她的如意端着糕点,在膳厅外担心的喃喃道:“再这样下去,晓阳小姐会不会体力不支的饿倒……”
“饿倒?单姑娘最近都吃很少吗?”褚千堂突然出现在如意背后问。
如意吓了一跳,稳了稳心神,侧过身回道:“是啊,晓阳小姐平常很能吃,但这几天她变成小鸡肚,饭菜都只吃一半,说什么大家闺秀不能像她那样会吃,这样忍耐的晓阳小姐我看了真不习惯……”说着,发现身为婢女的她不该多做评论,窘道:“我、我先进去伺候了。”
褚千堂跟着后脚踏进膳厅,但他没有出声打扰,只专注地盯着单晓阳看。
此时,她正垂眸吃着如意送来的糕点,秀气的小口吃着,吃完后还拿起帕子擦拭着唇,温婉娴雅的气质几乎跟襄儿小姐如出一辙。
他的心莫名一紧。
她变了,变得好像襄儿小姐,原有的朝气蓬勃都不见了,眉宇间添了分刚毅之美,像是她下了什么决心,整个人焕然一新。
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褚千堂回想起五日前,他请画师画的襄儿小姐画像被她看到了,当时的他太措手不及,只能懊恼的瞪着她,结果她却对他说了这句话,说得一副像她完全看穿了他、看穿他单相思着高高在上的云襄儿这个秘密。
当下他心头一片混乱,被波涛汹涌的难堪和恼羞成怒给淹没了,无法自在的面对她,只能任由她转身离开。
他只庆幸从隔日起,账房每到月底的结算开始了,他得以暂缓晚上的习字课,无须尴尬的和她单独相处。
不过,他们不可能永远不见,沉淀几日后,他决定不再惦着那件事,况且,她不也说了要帮他保密?
他只要像以前那样待她就好了。
他没料到的是,再见到她,看到她成功蜕变成大家闺秀,他并不感到高兴。
如意说她最近食量小,当他看到桌上的菜没动多少时,他真担心她还没到假扮云襄儿的那天,就先饿倒了。
“褚总管,你来了啊!这丫头进步很多,你可要好好赞美她啊!”魏夫人以为他有话想对单晓阳说,把膳厅让给了他们两人。
“公子,你来多久了?”魏夫人一喊,单晓阳才惊觉到褚千堂也在膳厅里,在魏夫人走后连忙从座席上站起,喜上眉梢道。
那日过后,晚间的习字课被他取消了,单晓阳以为是他不想见到她,后来听福伯说每到月底账房都会很忙,她才安了心。
棒了几日再见到他,她既高兴又尴尬,高兴的是她终于能见到他了,尴尬的是不知他是否还在意着那天的事,要是他们关系变差了怎么办?
她真希望、真希望他能待她跟以前一样好,不,是还要更好,她好想要他能够喜欢她……
褚千堂没回答她的话,蹙着眉直视她纤细的肩膀,觉得她变瘦了点。
单晓阳被他严肃的视线盯得心惶惶。“我哪里做得不好吗?”魏夫人都说她进步许多,要他赞美她呢,他怎么一脸不高兴呢?
啊,是她见到他表现得一副太兴奋了吗?她该矜持一点的,这样才像温雅含蓄的襄儿小姐。
单晓阳唇边的笑弧缓缓收回,含蓄笑着。大家闺秀都是这么笑的。
见状,褚千堂眉头撞得更深了,胸口陡生一股难耐的刺痛。
她曾经用跌倒的方式来迎接他,曾经在脸上画上魏夫人的皱纹逗他笑,现在却压抑着朝他笑得拘谨有礼,他还真看不惯。
“你现在开心吗?”他忍不住问。
单晓阳不明白他怎么这么问她,但她还是回答了,声音刻意压得轻柔细语。
“当然开心了,大伙儿都对我很好,公子也对我很好。”
褚千堂真看不出她哪里开心了,现在的她没有活力,讲话虚软无力,是个硬邦邦的木头闺秀,他多么希望能看到她自在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