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呜呜地哭了起来,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是因为焦小晴而哭泣,她的哭声轻易地吸引了安静灵堂里所有人的注意,连坐在最前头、焦小晴的母亲都听见了。
她回过头,有些吃惊地见到韩蓁在地上趴成那副样子,再看看站在他身旁,眼神有些像梦游的安佑,心下也有些莫名其妙。
看了一会儿,她站起身,走到韩蓁旁边,轻轻推了推她。“韩小姐,别哭得这么难看,快起来吧。”
韩蓁抬起头,见是刚刚打了父亲一巴掌的焦妈妈,连忙站了起来,“焦妈妈,对不起,我--”
“不用说对不起了,我已经不想再听了。”说完声音又哽咽起来,“我只怪我命不好,就这么一个女儿也走了,以后就只能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过日子了……”
第十章
“小晴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安佑看着烤箱,头也不回地说。
经过韩蓁软硬兼施的“抗议”后,安佑终于决定继续把店开下去。
听着后头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用回头也知道,韩蓁又在偷吃核桃了。
“少吃点。”
“小气鬼。”
“吃多会变胖,核桃热量很高。”
这句话果然很有效地让韩蓁连忙把手上的核桃乖乖放回面包上。
“她是独生女吗?”
“焦妈妈身体不好,生她的时候差点难产,后来就再也没生育过了。”
韩蓁低下头沈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安佑不用回头,听着身后难得的安静,他问:
“在想些什么?”
“那……焦妈妈知不知道你为焦小晴开了这家店?”
“知道。”
“她来过没?”
“没有。”
“为什么不来?”他做的面包这么好吃呢!
“不知道,”停了停,“也许怕伤心吧。”
“是这样吗……”
然后又是一阵静默。
安佑忍不住回过头,就看见韩蓁歪着头,似乎在认真思考什么的样子。
天黑了。
屋里也黑了,但女主人却没有开灯,只是楞楞地坐在沙发上。
屋子里很安静很安静,一点声音都没有。
三年多了,这屋子始终都是这么安静,只是今天变得更沈寂了,彷若一种死寂。
不知道坐了多久,女主人脸上的眼泪流了干,干了又流,满脑子都是心爱女儿从前的模样。
突然,电铃声响了起来,她楞了楞,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起身去开门。
竟是韩蓁,身上还飘着一种暖暖甜甜的香味。
“焦妈妈。”她有些怯生生地喊,毕竟她看过自己父亲被她当场赏过一巴掌。
失神的眼眸望着她好一会,才认出她来。“是妳。”
韩蓁点点头,然后从背后拿出一个纸袋。“这个给妳。”
“这是?”
“安佑做的肉桂卷,是焦小晴以前最喜欢吃的。”
听见自己女儿的名字,焦妈妈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她把纸袋推回去。“我不要。”
“可是……”
“我不要!”
她把韩蓁推了出去,然后把门关上了。
韩蓁有些丧气地离开了,临走前又看了一眼紧闭的门。
她多么希望焦妈妈能尝一尝这么好吃的肉桂卷啊!
那是安佑亲手做的,他做肉桂卷的时候,总是特别认真仔细,连她都自动变得少说话,轻手轻脚,生怕打扰了他。
在“焦面包屋”所有的面包里面,她知道,只有肉桂卷是最好吃的,因为那里面不但融入了最新鲜的食材、最熟练的技巧,还有一颗最真挚的心意。
那份心意,是不轻易展现给别人知道的。
她希望焦妈妈在吃了安佑做的肉桂卷后能知道,他有多爱焦小晴,他一直一直很爱她,也不会忘了她,她将会一直活在所有人的心中。
所以,请不要这么悲伤。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过去了,韩蓁每天晚上都来,也同样每天晚上都被挡在门外。
直到第六天晚上,天空下起了大雨,韩蓁在路上又不小心摔了跤,下半身不但全湿了,还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在小腿上划了几道,伤口虽然不大,但鲜血却滴个不停,看起来触目惊心。
按照惯例,焦妈妈正想把她往外推的时候,见到了她小腿上的血迹。“妳受伤了?”
“啊?还好啦……”韩蓁瘪着嘴看着自己的小腿。呜……其实真的好痛哪!她为了不让刚出炉的肉桂卷被地上的积水沾湿,双手牢牢抱着,结果反而是最先落地的小腿遭了殃,身上的重量全压在不是很强壮的小腿上,跌得她眼泪都流了出来。
焦妈妈想开口请她走,见到她这副狼狈的模样又于心不忍,于是破例开了门让她进来。
焦妈妈开了灯,眼睛很不适应突来的光线。
她拉着韩蓁坐到餐厅的餐桌上,然后又翻出急救箱,拿出碘酒来给她清洗伤口。
“啊!痛痛痛痛痛!”韩蓁连声喊痛。
焦妈妈却忍不住笑了出来。“只是一点小擦伤而已,何必喊成这样?小晴也是这样,最怕痛,可是每次一受伤就躲起来不敢让我知道,怕我会念她……”好像好久没说话了,竟觉得舌头有些笨拙起来,“女孩子要小心一点哪,别没事东撞西碰的,在身上留下疤痕就不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几乎有半个月从未说过一句话的她,突然好想好想说话。
“小晴有一次跌倒被铁钉划伤,又不敢告诉我,结果那天晚上破伤风感染,发烧发得全身发烫,我赶快把她送到医院,心里好害怕,我只有不断念佛,念啊念的,念了一整个晚上,她这死丫头终于醒了过来,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向我说对不起……”
她的女儿,是不是永远躲了起来,不愿意再让她找到了呢?
眼泪模糊了视线,她看不清楚韩蓁脚上的伤口,于是她抹抹眼睛,待要继续上药,却发现手背上啪答掉落一滴眼泪。
那不是她的眼泪。
“焦妈妈……对不起。”
虽然根本不是她的错,可是在这节骨眼上,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傻孩子,妳哭什么?”
事情发生的时候,她什么都不知道,还在读国中呢。
“我难过啊!焦妈妈,让我做妳的干女儿好不好?”
焦妈妈楞住,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妳没有妈妈吗?”
韩蓁嘟着嘴想了一下。“我受伤的时候,她从来不会亲自给我上药。”
“那她平常都在做些什么?”
“逛街、买衣服、买鞋子、去派对。”
“……她很少和妳相处?”
韩蓁点点头。
焦妈妈看着似乎不像在说谎的韩蓁,心里想着她刚刚说的话。
认她做干女儿吗?
她怎么会突然跑来这么说?
“焦妈妈,妳不想做我的干妈吗?”
韩蓁的问题把她唤回来,她急急忙忙否认:“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是同意了?”
“我--”
“干妈!”
还没等人家回答,韩蓁已经厚脸皮地喊了出来。
这一喊,又把焦妈妈的眼泪给喊了出来。
“我有什么好?我又没钱,人又老,也做不了什么事情了,妳为什么还要认我做干妈?”
“谁说的?干妈妳愿意亲手帮我疗伤,就已经很好了啊!从小到大,我妈妈都没有对我这么亲近过,连我要买内衣,都是苏伯陪我去买的,在店里尴尬得要死。”
“苏伯?”
“是啊!我们家的老佣人,我一出生他就在我们家了。”
“你们家还有多少人?”
“我是独生女,除了爸爸,妈妈,还有苏伯外,就没有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