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鲜少与寺外人接触的慧彦一时间也没想到要抗辩,本能一个劲儿地喊是,一面放下手上的吃食。
他走到床前正要伸出手掌,眼睛触到女子颈上白皙的肌肤,耳朵不由得一热。
山君见他神色奇怪,先是端详了一阵,之后才冷笑道:“出家人不是应该清心寡欲?为何见了一个虎妖却会面红耳赤?”
这其实也不能怪慧彦,他自小就是没爹没娘的孤儿,被少林寺收养,二十三年来他几乎没出过寺院半步,只是尽心练武、修身念佛,这次为师父送口信到洛阳慈云寺,还是他第一次离开少林自己办事。从小到大没见过几位女子的他,初见虎妖之际完全只把对方当作妖孽,是以并未起什么异样心情,然而今日细细打量之后,他不得不承认,这只虎妖长得其实挺漂亮的,只是神情常常流露出愤世嫉俗的怨怒,和那张清秀的脸庞颇不相称。
“山姑野女有什么好看的?想看的话去洛阳有一堆尼姑可以让你看个够。”
“不是这个原因……”慧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不管你到底在看什么,”她抬起头,晶亮的眼睛望着他。“如果你真想让我活着到洛阳,就快点帮我治伤!”
慧彦闻言,往前踏了一步伸出一只手,但依旧迟疑着,不太敢触碰山君身体。
“你还在蘑菇什么?”山君渐露不耐。
“这……男女有别,我——”
“你这和尚倒也有趣。”她不怒反笑。“昨天晚上你怎么就没这些顾虑?人都已经让你背上大半夜了,何必又在这个节骨眼放不开?你就把我当是只虎妖不就得了?一只有千年道行、能变化成人的虎妖,我年轻的时候你还不知在哪等着投胎转世呢!”她说完轻笑两声,苍白的脸上微微泛出淡樱色。
慧彦吁了口气,镇定心神,这才走上前去,将掌心抵在山君月复部上,缓缓输入真气。
约莫半个时辰后,慧彦将手移开,她闭上眼吐纳调养。不久之后山君再睁开眼,脸色已有了红润,神情看起来不再委靡。
“有吃的没?”她不客气地问。
“我带了一些上来。”慧彦指指方才摆在桌上的吃食。
“怎么尽是些素菜?”她看了一眼慧彦。“你当我是兔子啊?”
“善哉,施主之前造业已太深,何不从此弃荤茹素,修身修业?”慧彦非常正经地双手合十说道。
“算了算了,素就素,反正到了洛阳有的是吃的。”她举箸夹了一口菜,突然又放下,转头问了慧彦一句:“和尚,你有没有钱?”
“盘缠足有一些。”
“那去帮我买点东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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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彦在一户看来还稍微像样的人家前徘徊好一阵子,这才鼓起勇气上前敲门询问:“大婶,请问您府上有梳子及女子衣物吗?”
来应门的大婶起先一见是个和尚,以为他是要来化缘的,却没想到开口就是要梳子和女子衣物?她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听不懂慧彦说的话似的。
慧彦吞了一口口水,自己也明白这样的问题出自一个和尚口中有多荒谬。
“大婶,不好意思,是我一个朋友想要的,她因为身体不适不方便出门,所以才托我帮忙。”他不好意思地模了模自己的光头。
“是、是,我明白了,师父您请等等。”
大婶虽然仍不太明白,但还是照着他的嘱咐拿了只木梳及一套女子衣裳出来。慧彦要给她钱,她迟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收下了。慧彦捧着那些衣物梳子往客店方向回去时,大婶的双眼依旧露着狐疑的眼光,直盯着他的背影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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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君接过衣物后欣喜地走向浴室梳洗,过了好一阵子才出现。
之前那个浑身肮脏的野丫头,换下了满是刮痕补钉的粗布衣裳,穿上式样简单的深紫长裙与墨绿小袖,系裙于胸,裙长至地,原本篷乱的头发经过梳洗,散发出动人的黑亮光芒,半干半湿地垂在身后,直至腰际。
慧彦竟有些看呆了。
“和尚,你会不会梳发髻?”她问道。
慧彦有些啼笑皆非地指着自己的光头道:“你看我需要吗?”
山君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说得也是。算了,先随便绑绑就好了。”说完她便坐在床沿,将一头长发捧至胸前,细细地用木梳一遍遍地梳理着。
空气里泛着淡淡的女子幽香,慧彦突然感觉全身不自在起来。
“你先休息一会儿吧!我出去坐坐,待会儿再继续赶路。”慧彦说完转身便要走。
“和尚,你不休息一下吗?昨儿个你可是背了我大半夜呢!”
“我去别处休息,一男一女共处一室总是不好,怕污了姑娘的清名。”
“你这和尚真奇怪。”她放下梳子。“昨天说什么都不肯放我走,硬要拉着我陪你一起去洛阳,现在却又不敢与我同处一室,你到底是怕我?还是心里有鬼?”
说罢她站起身来往慧彦的方向走去,慧彦看着她一步步走近,居然不知不觉也同时退了好几步。
山君微微眯细了眼瞧他:“和尚,你在想些什么?”
“没有,小僧什么都没想,姑娘千万别误会!”慧彦紧张地赶忙举起双手乱摇,一颗光头红得像苹果一样。
“哼!全是伪君子!说什么六根清净,见了女人还不是一样动了色心!我看伏魔降妖是假,另有意图才是真吧?”山君一甩头,眼神略带不屑。
慧彦不敢再辩解什么,踉踉跄跄地倒退着走到门口,正想逃出去,山君忽又唤他:
“和尚,别忘了料理一下你胸口的伤,伤口虽不大但却极深,最好先把伤口清洗干净后再重新上次药。”
“多谢姑娘关心。”慧彦躬身道谢。
“还有,衣服也别忘了补一补吧!”
“小僧备有另外的僧衣可以替换,多谢姑娘劳心。”
看着慧彦狼狈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女子口中轻吐一句:“这和尚是不是一辈子都没见过女人哪?”
她猜得几乎没错,慧彦这辈子不是没见过女人,只是没见过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妙龄女子。会到少林寺的多半是其它帮派德高望重的长辈,即使偶有女弟子跟着来访,基于礼仪,他们这些男弟子也不敢当众打量,只能站在一旁低头垂手,望着对方的鞋底发楞。
但慧彦毕竟已是个成年男子,面对年若相仿的美丽异性,自然会产生一种本能上的悸动,只是他根本不了解这种奇异的感觉要作何解释,老师父们只会每天耳提面命要不为所动,但这到底怎么定义,却没人告诉过他。同侪间关心的只有念佛习武,就算真有人对感到好奇也不敢说出口,怕坏了修行。于是,在面对未解的情绪波动时,他只有本能地选择先逃开再说。
他向店小二又要了个简单的客房,进去换下胸前的伤药,又从随身的包袱里拿出一件洗得泛白的灰色僧衣换上后,这才半躺在床上稍微休息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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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休息了多久,一阵异常嘈杂的声音让听觉灵敏的慧彦惊醒过来。他坐起身子侧耳倾听——脚步声、马蹄声,还有金属器械碰撞声,再听得那些人的口音和腔调,是官府的人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