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是男人对于女人的吗?还真是贵族特有的浪漫思想。”她淡淡地讥嘲一句,接着以冷冽的目光盯着雅科波。
“我之所以带你来这里让你看到埃尔,是因为有件事要拜托你。我想你应该明白,一旦像我这种身份的人接近伊斯特家必定有危险伴随而来。我怎么样都无所谓,只是埃尔一定要得到幸福,所以将来我万一出了什么事,埃尔就拜托你了。起先只是想着你看上去不坏,应该可以相托,但完全没料到的是你竟然是一个出乎意料的大人物。”
没有犹豫或任何不满,雅科波一丝不苛的神情透着肃穆。
“请放心,我绝对是个遵守誓约的男人。”
埃尔应该无法谅解她竟然和大贵族站在了一起吧?露克瑞希力图平静地坐进马车。
雅科波更是不知说什么,只在命令车夫起程时无心地看了看二楼的病房窗口。站在打开的窗口前的是穿着白色病服的美少年,低垂的眼睑并未能将眼里的悲伤遮住,一副苍白惹人怜爱的憔悴样。接触到马车上科波吃惊的眼光,他便惊慌地迅速躲在窗帘后,隐去了身影。可是即便看不见少年,但另一人仍觉得对方一定偷偷看着他们离去直至没有踪影。
“看到埃尔了吗?”见同乘的人收回视线,露克瑞希冷静地问,“看上去还好吗?”
“您知道他站在窗边?”雅科波更为惊讶,浓眉打成结,困惑地看着装作若无其事的人。
“啊,应该吧。我们一起相处了十多年,没有人比我们更了解彼此。”马车飞奔时的马蹄声和车轮滚动的声音遮盖了细微的雨声,从帘子的缝隙间透进的微亮光线使得露克瑞希看似更为面无表情。
“埃尔不喜欢贵族,我也是。今天你当着他的面说出你的真正身份,对我们着实是个打击。”
“有太多的贫民不喜欢贵族。”并不介怀,雅科波实话实说,“贫民痛恨贵族。”
“啊,因为贵族掠夺走了我们最重要的东西。粮食、土地、房屋、亲人、恋人、生命、快乐……”麻木地说着,她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情感,“不过,如果我是贵族,早晚我也会因为我的做下不可饶恕的罪孽,世事就是这样。”
静静地听着,身为贵族的青年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对座的女子,不善于流露情感的脸庞显得有些不近人情。“明天请让我单独见埃尔。”她掀开马车的窗帘,看到开满山坡的各色野花,但已经记不起自己曾经和埃尔在山坡上快乐玩耍的情景。
“是,如果您允许的话我明天想进宫见皇太后陛下。”眼皮迅速合拢张开,雅科波回答。
“连皇太后都会以礼相待的你,为什么要效忠于我呢?雅科波,虽然感觉你是个值得信任的人,然而你在我身边总会令我非常不安。你明白吗?我们的身份使得彼此之间的相处非常尴尬。”她回过头,与他吃惊的视线相撞。
先惊慌移开目光的是青年,他不由得垂下头,声音有些软弱又有些悲伤。
“对不起。”
“不,没必要道歉。”她突然握住他放在膝盖上交相摩挲的双手,“终究是我对自己的身份地位感到自卑造成的疑惑。所以,虽然说这话有些卑鄙无聊,但请暂时不要让我看见你,可以吗?”
吃惊地抬起头看向露克瑞希,她在笑,可他只觉街是非常残酷冷漠且极为牵强的微笑。不一样的,就算是长相再像,她们完全是两个不一样的人。出生的背景。
长大后的遭遇,必定注定成为两个性格迥然毫不相干的人。只是他实在忘不了啊……这么多年来,胸口难受的痛。
“对不起……”他又再次道歉,随后站起身,也不向马车夫喊停就愣愣地打开马车门从飞奔的马车上跳下去。
“等等……雅科波……”目睹这一切变化的人来不及叫,就看到高大挺拔的身影消失在打开车门外。立刻冲到车门边探身向后张望,看到的却是他安然无恙站在山坡上以悲伤的眼神目送她行远的模样。
被吓出一身冷汗,关上车门后坐回原先的座位,露克瑞希双手捂着脸。该怎么办啊?若是埃尔不原谅她,她这么辛苦又是为了什么呢?为什么自己会陷入此种进退不得的窘困之境?从指缝间看到车壁上伊斯特家的徽章——双眼射出冷酷视线的金蛇,她不得不勉强打起精神。现在为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担忧还太早,她不能忘记她和埃尔的未来尚掌握在某个人的命运之中……琉西斐,她希望见到他、接近他,最后则出卖他。就是这样,不是因为恨或者其他任何情感,仅仅是希望有大量的钱足够让她和埃尔继续生存。能够做到吗?夜夜同床共枕的男人,嘲弄她,却无时不关心她的男人,惟一不把她看成替代品的贵族。她不明白,自己想到琉西斐时,何以胸口弥漫开一股难受的苦酸味。
☆☆☆
回到绿翡翠庄园时,天空已经漆黑一片。庄园内的灯火通明并没有使得回归者感到丝毫温馨的暖意,相反,在她眼中的一切都显得漠离与不可思议。露克瑞希知道,因为这个世界并不属于她。屋门前停着伊斯家族的马车,不用猜也知道是琉西斐来了。迎接的侍女告诉刚踏进门的女主人,伊斯特家的亲王正在起居室等她。忍不住诧异起来,因为她刚才在屋外并没有看到起居室点灯,更别提里面有人。来不及换下外出的衣装,她放轻脚步声打开起居室的门。房间内的确没有点灯,模糊地看见长沙发上躺着一个黑影。
“谁?”黑影动了动,似乎在确认门口女子的身份,“原来是你啊,终于回来了。”
“是的,我不知道您会来。”她回答,“侍女们为什么不为您点灯,我去叫她们来。”
她不吭声,关上门,缓缓走到他身旁。可能是错觉,她觉得黑暗中他的瞳眸清澈明亮得令人赞叹,仰首望着她的眼神透出浓烈的悲伤和无奈。“去了什么地方?”
“医院,我去探望我弟弟,他是这世上我惟一的亲人。”
“亲人……亲人……亲人……”他反复念叨,随后发出嗤鼻的轻笑声,站起身,“你的父母呢?”
“都死了。”
“和我的父母一样。”他摊开手掌,是一条漂亮的珍珠项链,“这条项链是露西亚出生时,他们送给她的礼物,我无意中在柜子底下捡到。不能不说是巧合,今天是他们的祭日。”
“您想必很伤心吧?可惜我没法安慰您,因为我憎恨我父母,他们给了我们生命却从来没有爱过我们。”
她平静地道。“我还以为你会安慰我。”他笑了。
“为什么?就因为我是您的情人吗?以您的身份,到哪里都能得到安慰。”
“的确。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和你一样,我也憎恨我的父母。”他伸手抚模她凉凉的脸颊,“而我恨他们的原因,只有一个——他们抛下我,逼我独自承担某种既可笑又可悲的贵族命运。”
“露克瑞希,我知道你并非心甘情愿留在我身边,所以,我突然感到迷惑……如果我爱上你,结果会怎么样?”
还嫌不够?他诱惑她陷入他冰冷的情感世界。她算什么?一个利用品,一个替代品,只有他将她看成一个独立的人。只是,她不想被诱惑,害怕那个自己想都不愿想的结局。
“您在说笑话,我想不会有那么一天。我不指望您会爱上我,同样我也要求自己不犯这个错。”她躲避他的手指,如同躲避心里的某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