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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跳墙 第1页

作者:余眇

缘起

鲍元1771年,乾隆大帝贺六十寿辰,举国欢庆。

时,国运昌盛,万国来朝,民间富庶,满汉芥蒂渐消。然而乾隆年事日高,但始终不见册立太子,朝堂上下不免蜚短流长,谣言四起。

当其时也,乾隆靶怀故皇后(孝贤纯皇后,富察氏)所生二嫡子早夭,所以一直没有把册立太子的文书放在正大光明匾之后,及至中年又因为身体健朗野心不息因而更加不愿意谈及此事。然而岁月仓促,毕竟年事渐高,力不从心,因此在六十大寿期前月兑口而出“禅位”两字。

而在他的诸皇子中,有的已经死去,有的表面上对当皇帝根本不感兴趣,还有的生怕招来杀身之祸敬而远之。

等到宫里确实传出了圣上金口玉言的“禅位”,顿时风起云涌,庙堂江湖如同春之惊蛰,野心和一起飞升起来……

楔子

青炉红泥,炉上温烫着江南绍兴的黄酒。酒香盈满室。眯起泛有桃花风情的丹凤眼,她珠唇含笑,未经描绘却极其细致的黛眉略微上扬。捧一本《花间词》,翻一页;温一壶状元红,呻一口。那丝般乌发散开,披了一肩。悠然自得,又不失女儿家特有的天真。

纸糊的窗外一轮圆月,清明之中透出刺骨的冷意。风掠树梢,轻拍窗榻,“喂喂”声是深夜寒冬的哆啸。鼓敲三更,传遍寂静的雪夜,分外凄凉惊心。

“云教习!云小姐!快开门!大事不好了……先生,快开门!我是九贝勒家颐贞格格的丫环半真!快开门!榜格也来了!”稚气未月兑的少女嗓音伴着三更的敲门声急催如阎王今。

不及梳妆整理,云颜随手取件夹袄披肩便开门冲向屋外。

“颜儿,你穿成这样出来成何提统?快回屋去。”提盏油灯,早到院里一步的云易择摆手示意女儿立刻回屋。

“颐贞格格大半夜急着赶过来,先开门吧。”

无奈地叹息一声,知道辩不过女儿,云易锋急忙开门。

“给格格请安……”

不等云家父女行礼,站在丫环身旁不停呵气搓手的颐贞格格一见闺中密友就上前紧紧抓住对方的胳①。

“还请什么安?都什么时候了,快跟我走!”

“走?去哪儿?”被向来性格鲁莽的格格弄得一头雾水,云颜急问。

“当然是去见颐慧姐姐最后一面,快点吧,宫里的御医说她熬不过今晚。”想是姐妹情深,说话者急红的双眼迷上一层水雾。

“格格为什么要我去见最后一面?”虽被传来的噩耗吓一跳,但云颜显然还是非常不解。

“当然要去啦。颐慧姐姐出嫁前天天和我们在一起念书,她和我一样都由先生教学,你是先生的女儿,照你们汉人的礼仪应该算同门师妹。现在她要走了,你自然要去和她话别。”

“格格,小人只是区区八旗汉官的教习,怎敢自称为贝勒格格们的师傅。颐慧格格的事,在下父女深感伤悲,但就算不说君臣之礼,也有满汉之别,天寒夜深,还请格格快回。“云易锋的声音里有着躬腰时带出来的卑微,然所说的每句每字皆都透出无畏的固执。

“又是君臣、满汉的一套,先生真啰嗦。”为老先生的不知趣生气,颐贞格格嘟嘟嘴,“云颜,你跟不跟我去?”

去?熙慧格格出嫁四年,况且彼此并无往来,她已不记得她的样貌,除她爹爹教过这位出嫁的格格念过几个月的诗外,他们完全可以说形同陌路。父亲一直拘泥于满汉之分的执念,此去必惹他老人家不高兴。不去?凭她对颐贞格格好动易怒个性的了解,其多半会半个月不理人。

“格格快去吧,再在这儿干耗,连你都见不到熙慧格格了。”

听出是委婉的拒绝,高高在上的贝勒之女气得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你真的不去?”

“我只是区区汉人教习的女儿,不敢和大清皇族攀交情。”云颜露齿一笑,冷冷的却有些月光的无情。

“云小姐,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我家主子什么时候因你是汉人教习的女儿看不起你了?又什么时候亏待过你……”

“半真,和她这种冷血不讲情义的人何必多言,我们走。”喝止与自己一样心直口快的丫环,拥有大清王朝金枝玉叶尊贵身份的少女一扯滚边狐裘披风,气冲冲地上轿。随行的丫环、侍卫前簇后拥,即使在夜深人静时仍是一副王侯贵族的派头。

沉沉的叹息落在残留着足印的雪地上,深深浅浅。云易择收回眺望不速之客离开的目光,“爹原先还担心你与那些满人走得太近,照今天看来是我多心了。”

“满族与汉族究竟区别在哪里?都是人。天下王土,能者居之。爹,对普通百姓而言,只要吃饱穿暖,皇上是谁又有何关系。”

“唉,你一个女儿家都说些什么。”不赞同地皱眉摇头,当了近三十年八旗汉官教习的先生转身进屋。

女儿家就什么都不能说吗?云颜怕冷地拉紧衣领,无表情地仰首望着明月。

爹一定非常后悔教她读书识字吧?把她教成世人眼中的离经叛道,念了书却没有读书人该有的骨气,更糟糕的是竟然完全月兑离了寻常女儿家应有的矜持同命运。倒是熙慧格格,她记得爹以前曾说要她学习那位以温文尔雅、知书达礼、拥有一切女子美德的格格。可惜……

“自古青用白壁,天已早安排就。”

镑人有各人的宿命,说熙慧格格是天妒红颜也罢,说她云颜是最要不得的女儿也罢,但凡还能抬首看到蓝黑苍穹中朗照的清月,便应知足。而世人所谓的荣辱、贫贱、痴慎……于清风明月间融为一地尘埃。

簿防地站在这无垠的天地间,四下一片月茫茫,寒意笼上她微蹙的翠黛,迷偶之极。

为什么自己就不能变成爹心中引以为做的大家闺秀或小家碧玉卿为什么自己非要说些不符合女儿家身份的言论呢?为什么要撒泼赶跑媒婆。不和其他女子一样早早成婚育子呢?

不想,只是不想。而不想背后深藏的究竟又是一颗怎样不安宁的脆弱心灵呢?单纯的倔强?不,真的仅仅只是不想就此草决注定自己相夫教子的一生。应该还有……但还有什么呢?自己究竟在等什么,自己究竟又渴望什么呢?年芳十六,若过两年仍不嫁,凭她孤芳自赏的脾性,怕是再也嫁不出去了。

等,终究等得一场空罢了。

她自嘲地笑笑,垂眼看花瓣零落成泥,眼里闪过悲秋的叹息。俯身弯腰,冻僵的手指拈起雪地上的白梅,起身。

好静的夜,几乎能听到乘着月光的落梅轻国如雪的声音。隐约……不,已经分明如狂风卷至而来的是不断因催鞭加急的马蹄声。毫无预兆的,她的心随着奔驰于青石砖道的马蹄声而狂跳起来。

她,站稳身形,转首,抬眼。

一人,一马,急驰而至,掀起一阵大风。积雪飞扬,溅得她一脸一身,披肩的夹袄也因侧身闪躲而掉落。

吃惊骑手的风驰电掣,她的视线不由追随刹那飞驰过的骑影。想是骑手感觉到某些不妥,紧勒红绳,挥马鞭的背影突然回首。

黑暗中模糊的脸,朗月下微微发光的影,什么都看不清楚。只是一双璀璨似星月之光的瞳眸让立在雪地的另一人一时无法动弹。

一双沉寂如夜的黑眸!沉寂得不见任何情绪,叫人无从猜测其深夜急驰的原由。沉寂得几近于无情,恰恰为另一种叫人不得不为之揪心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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