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还要麻烦杜伯伯,我希望不会给你们大家带来太多困扰。”
“不会,不会……快进屋吧,外面又闷又热,到屋里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个家的成员。”杜克伟上前让泠愔挽住自己的手臂,另一只手则搂住爱妻的肩,“慧琼,你又哭过了吧?看看你,哭得眼睛都肿了。”
“你……”年龄有十五年差距的年轻妻子微红脸,“不要在孩子们面前说这种话。”
“有什么关系,都是我们的孩子。”十数年恩爱如一日的丈夫不在意道。随后转首同一直没吭声的二儿子说话,“乐成,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呢们才还说会好好照顾小愔的。”
“爸爸……”蚊子般细小的淡然埋怨声,接触到泠愔回首投在自己脸上的打量眼光,杜乐成手足无措,露在衣服外的白皙肌肤全都染上一层绯红。
“小惜,这就是我的二儿子,杜乐成,他小时候患有轻微的自闭症,所以不太擅长和人交流。不过的确是个善良的好孩子,而且弹得一手好钢琴,有机会你可以听他弹琴,顺便给他一些意见。”
“你……你……你好,我是杜乐成。”慌张成口痴,与泠愔同年纪的少年窘迫得极为可爱。
“杜伯伯已经介绍过了,我知道。”她善意地小小捉弄对方一下,但心头的缺口也无形地扩大。又是一个弹钢琴的,不经意就会拿他和那人做比较,不可能再改掉的坏习惯。
“呢?那……那……”害羞的少年求救似的看向笑出声的父母兄长,双手互相搓着。
不忍见对方太过不安,泠愔拍拍以男子而言显得有些单薄的肩。
“听妈妈说你和我同年,比我大两个月,我叫你杜二哥应该可以吧?”
猛力地点下头,腼腆地微微一笑,杜乐成流露大松一口气的安心表情。
“这么说来,你要叫我杜大哥噗?”杜律成也插一脚。
“当然,我们那么有缘叫你一声大哥也不为过。”她强颜欢笑,在和昊决裂的今天她要过新的生活。
“咦?你们在今天之前有见过吗?”听出话外之音的杜克伟诧异地问。
“嗯,碰到过两次,但也不算认识。”被父亲一问,当儿子的立刻老实回答,但也适当保留了详细情形。
“你们别说这些了,先让小愔回她房间早些休息。”看出女儿眉间明显的倦怠和隐隐的悲伤,杜慧琼拉住女儿的手,“小愔,因为匆忙,你的房间还来不及准备,你先住客房,明天我就找装潢公司的人来。”
“没关系,有地方住就好。”已经无路可去,怎么样她都无所谓,进杜家已可说是上天给她最好的安排。
同杜家所有人匆匆打完招呼后,杜慧琼带她走进属于她的私人空间。也许碍于十八年未曾见过面的生疏,身为生身母亲的人并没有急着拉拢和女儿间的距离,而是适当地留给泠愔自我调适的时间。领会初见面的母亲这份无言的体贴,倔强的女儿只能回以一个感激的虚弱微笑。
“明天见,妈妈。”
“明天见。”想了想,她最终还是在女儿额头轻轻印下温柔一吻才关门离开。
哀着充满温暖气息的印痕,泠愔怔忡地站在全然不熟悉的空间。其实,她宁可不要这种陌生得让自己无以相对的家庭式温暖——如果昊愿意让她一直留在他身旁的话。
脸颊有温暖的湿意,用手指轻触,是泪水。
如果,如果杜家对她不这么友善,如果他们能对她更冷漠,自己的坚强和冷傲一定能克制住因泠昊的遗弃而决堤的悲伤。呈大字型地躺倒在床上,抱住枕头,眼泪自她闭紧的双眼中沁出,湿了干爽的杭巾。能感觉四周温暖的气息,可更渴望的却是另一种灼痛她心的冷漠。
“昊……”
她和她父亲都为之奉献所有情感的冷酷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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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的蝉绝望地嘶哑大喊着秋季的降临,但白花花的天空闷热得仍不见风过的痕印。庭前的那些洁净的白花在经历几场暴风雨后已凋谢得差不多,偶有一两朵挂在满是深绿颜色的枝头。而很快泥地上都将铺满憔悴的枯叶,一树的绿叶也都必定会褪尽。
回到华都郊外的别墅已经快满一个月,时光似乎又回归到泠愔未曾到来前的模样。老刘在庭园里打扫,而自己就在琴室或书房消磨整个生命。然时光从不曾倒流,明明发生的就不可能不留下一丝一点的痕迹,心上自责的伤疤与回忆的疼痛也都不曾减缓他对某人的无尽思念。
和杜慧琼通过电话,得知泠愔过着与普通少女一样正常的生活;也从唐逸、廖文洛谈话中了解泠愔和杜家人处得非常好……而他稍感安心后的自私又拒绝听到这些。宁可她在自己冰冷的情海中窒息而死,他的疯狂常这么埋怨那份什么都没勇气做的理智。
撕成两半的乐谱已粘好,从公寓一路带回别墅,没离开他的手。现在则静静地散在钢琴无起伏的琴键上,白底黑字的沉默,全是泠化入尘土的炽热深情。
他那死去的哥哥,如果以自己现在的心情回到过去,一定愿意原谅泠。爱上不该爱的人,情感这种东西全不像音乐可以由自己的意志所控制,十四年来的煎熬岁月就是最好的证明。相较而言,自己比泠更丑恶和肮脏,至少泠表现得极为坦然,而他自始至终都没胆量面对。一味地隐瞒、逃避、否认,泠愔离开他自是意料到的结果。夏天就要过去了吗?但他好像从来也不曾感觉到夏季的到来,心一直冰冰冷的。
“泠先生,潘亚先生说有事找你。”
“让他进来。”知道潘亚就跟在管家身后,他不得不做此回答。
“老大,你已经有五天没来公司,打你电话也不接,没事吧?”
无表情地看潘亚顶着他那发亮的光头走过来,泠昊扯下嘴,什么也没说地点点头。
“呃?老大,我怎么发觉你气色不佳。”
“没有什么。”逃也似的,他转首躲过询问者的视线。
“难不成你在尝试作曲?这些是你作的曲子吗?”见到钢琴上散乱的曲谱,潘亚猜测地问。
“不是我写的,是我哥哥死前的遗作,钢琴独奏曲。”不着痕迹地把曲谱整理好移开,他尽量不让内心的慌乱表露出来。
“泠的遗作?天,这可是轰动整个古典音乐界的新闻!老大,你能不能先弹给我听一下?为什么这么多年你都没提过?”
“没必要,我暂时不想把这份乐谱公布出来,而且我也从来没弹过。”他害怕通过音乐收到死去兄长所要诉说的东西,这样的怯懦正是其自己憎恨的。
“为什么?这份乐谱光是出已逝的音乐大师之手就能算得上天价,如果再由你来弹奏,甚至多铺垫一个兄弟情深的背景,无疑会是一首经典钢琴曲目。”
“哼,才一会功夫你就想到这些,潘亚,你是生意人做久了吗?”他用食指按下一个琴键。
被一语点醒,注意到自己太过势利的人羞愧地模模不长一寸的光头。
“对不起,这些年在商场打滚或多或少都沾了些惟利是图的毛病。但这也是我的实话,老大,如果你手里拿着的是部优秀作品,就不该埋没在泠家古老的抽屉里。”
像是考虑事业伙伴所提出的劝告,他寻思着看向窗外,枝头快要掉落的白色花朵触动某根脆弱的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