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驰远知道自己该住嘴的,可是那份意志却不容许他住嘴,他仍然继续说着:“这些话说出来真的不好听,不过,好歹我该让你知道自己目前所处的地位与状态。不要做一些不属于你的美梦了,桃紫儿。”他羞辱地对她说着。看着桃紫儿原本已经是苍白的小脸,顿时变得更是死白,他的心酸酸的,想阻止那个意志继续发言。
桃紫儿又退了几步,不相信地看着他。远远的,更能看清楚他的脸。“你说的……都是你的真心话?”
唉!人的心是会变的呀!她当初竟全然地信任着他,就这样傻傻地随着他飘洋过海,连少爷的消息也不等了!难道,是老天爷在责罚她的变动吗?
“不是的,紫儿……”江驰远找回自己的声音,急忙地想要表示意见,但心猛地一抽痛,他只能任由另一个声音代替他侮辱着桃紫儿:
“是的,这些当然是我的真心话。你不也是如此吗?口口声声说爱着一个人,但是背地里却与另一个男人勾勾搭搭,说不定我只是你的一只棋子而已,对不对?”他冷然地笑着,笑声却更苦涩。
“你说什么?我不懂!”桃紫儿不解地摇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竟然愈看江驰远愈像是……汪少骋?
江驰远鄙夷地看着她的表情,挥挥手。“算了,我已经不想再看你演戏了,你走吧!最好从此消失在我的面前,永远不要再出现,彼此落个轻松自在。”他合着眼,不想见她受伤的神情。他不忍,也不舍。
桃紫儿摇头,真的不明白江驰远为何突然对她这么反感。
她垂下眼帘,淡淡地开口,声音幽忽飘扬。“人的变化那么令人料想不到,还是鬼魂单纯多了,等待就是等待,放弃了所有也还是坚持初衷。”她看看他,一滴晶莹的泪水滑落在她的面颊上,像一颗珍珠。“你要我走,我就走,不打扰你的生活了。”
说着,她快速地消逝,紫色的影子化为虚无,干干净净。
“紫儿,紫儿……”江驰远无力地轻唤着。他不明白为何心底的那个人要这样伤害桃紫儿,那个人……明明这么深爱着她啊?
心痛又强烈起来,另外那个声音在他脑海回荡,那个人消沉、痛苦、悲伤,这样撼动的心绪,直接侵人了他的整个人、整颗心。
他听到那个人一遍遍地唤着,忧郁且惆怅地叫唤着紫儿的名字,唤得这样深情,这样令人动容。但在下一刻,声音成了决绝,成了冷淡且愤恨,他不停地指责着桃紫儿,说着她的背叛,说着她的无情。
两个声音在江驰远心中交互替换着,他摇摇头,头也开始不听使唤地疼了起来,整个身体似乎要分裂成两半。他知道有一部分的自己,悄悄地缓慢抽离着,而另个意志愈来愈是清晰,占据着他。他抱着头,倒在床上滚着,心仍然痛,脑袋也痛。他仿佛愈来愈不是自己,又好像愈来愈像自己了。
多矛盾又多清楚的想法!
江驰远咬着唇,一个声音在心底哭喊着:“紫儿走了,紫儿真的走了……她就这么消失了……被我逼走的……紫儿嫁人了,她居然嫁人了,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如此背叛我的感情呢?紫儿……紫儿……”
他甩头,声音却愈来愈大声,在他体内轰轰作响着,像是巨大的雷声,一次次地劈着,把他的心劈成两半。
江驰远捂着胸口。他看到了,看到自己奔驰在雨中,看到自己愤恨地喊着桃紫儿的名字,因为紫儿嫁人了,嫁给其他的男人了。
“紫儿,我这么爱你呀!你怎么可以……”
江驰远喃喃地说着,脑中的那股意志陡然抽离,飘荡到另一个时空之中,他陷入了黑暗,陷入了另一个世界——
第九章
朦朦胧胧地,他逐渐从黑暗中苏醒过来,看到了床边一张张关切的脸庞,唯独没有他心中挚爱的那个女人。
紫儿呀!你这样伤我,于心何忍?
汪少骋闭上眼睛,想再一次地陷入昏迷,起码可以不用面对所有丑陋不堪的事物。他累了,真的是累了,活在这样的家族里,活在这样的时局里,不是幸福,而是一种不幸。如果可以,下辈子吧!生在一个平凡的家庭中,生活在安定的时局里,就是他最大的奢求了。
"少骋,儿呀!你听见娘了吗?听见了吗?"汪老夫人苍老焦虑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带着鼻音与哽咽。
汪少骋想起自己在雨中奔驰的模样,不知自己怎么被移回房间的,也不知自己怎么会这么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不过,都是不孝?他不该如此让爹娘操心烦恼的,就这么最后一次吧!以后……就没了。
"少骋,醒醒啊!爹刚刚看到你醒过来的,别让你娘烦心。"汪老爷也在一旁,他威严的声音不减,却多了份柔性。少骋可是他们汪府唯一的根呀!
他需要好大的力气,才能勉强自己睁开眼睛。汪少骋只觉自己全身上下一点劲儿都使不上来了,整个人飘忽飘忽的,好像随时都会飘走似的。他见到爹爹紧蹙着眉心,他看到娘亲不断地拭着眼角流出的泪,他看到女乃娘咬着唇,克制着自己不哭出声……
但,见不到桃紫儿呀!
他的紫儿……他的桃紫儿嫁人了?
思及此,突然一阵气郁浓浓地涌上了胸口,他剧烈地咳嗽着。一阵咳嗽后,稠红的血液从他口中喷泄,染上了他乳白的单衣。
所有人见状,莫不惊呼。汪老爷瞪大眼睛,立即大喝:
"快叫大夫进来,快叫大夫进来!"
女乃娘紧张地冲出房间去,一路高声呼喊着大夫,所有下人忙成一团。
汪少骋冷冷地笑着。他有自知之明的,从来,他的坚强都是为了桃紫儿,如今,桃紫儿琵琶别报了,他又何需再佯装下去?生命中值得留恋的人事物,都成为空泛的了。
杨大夫在女乃娘的呼喊之下,急急地进房来,一见到汪少骋苍白消沉的脸色,和他单衣上的血红,便下意识地轻轻摇摇头。他上前,托起汪少骋的手腕,替他好生地把着脉象。
汪老夫人的眼泪又滴了下来,见杨大夫半晌都不说话,不免关切地询问着:"杨大夫,怎么样?少聘他怎么会突然吐血呢?"
"这个……"杨大夫轻轻地放下汪少骋的手,对他微微一笑之后,便轻轻地道:"汪少爷自小身子骨就不是十分好,尤其儿时又生过一场大病,自然影响了目前的痊愈状况。"他一面说着,一面对汪老爷使着眼色,要汪老爷跟他出去房间说话。"汪老爷,我开几帖药,请跟我出来一下,咱们合计合计。"
汪老爷点头,赶紧跟着杨大夫的脚步踏出房间。其实方才见了杨大夫的表情之后,他便知道事情大概并不乐观了。
江少骋努力地起身,斜倚在床上,脑海不停地飘到以前去。他想到自己孩提时候的一场热病,几乎要了他与桃紫儿的命。
想到这儿,他的唇畔浅浅地扬了起来。
记得当时是桃紫儿先发病的,娘与女乃娘只说她得了风寒,休息一阵子就好了。只有他认为桃紫儿的病情一定不只如此,便不顾女乃娘的规劝,每天偷偷地去探视桃紫儿,故意与她靠近,想让她感染。
总算,他也染上了与紫儿一模一样的病症,家人马上请了个大夫帮他看病。他则是私底下央求婢女多抓一份药,并且多熬一份给桃紫儿。
那场热病来得凶猛,几乎要丧了他这条小命。他只记得自己一天到晚昏昏沉沉的,直到某一个晚上,当他的神智飘到好远好远时,他仿佛听到了桃紫儿殷殷的叫唤声。他想到自己还有紫儿这个责任,第二天立刻退烧,巧的是,紫儿也是当天退烧,两个人一块儿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