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摇头,这种快乐太肤浅了,但杜兰本来就是长不大的小孩,也许我该为她的单纯快乐而感到高兴。
我瞄瞄手表,十一点零五分了,“陈思约了几点,怎么还不来?”
“十一点半,还有一会儿才到。要不是你催我,本来还可以再挑两件,那件黑色缕银线长袍,还有那套云香盘花仿古对襟衫,及——”
天啊,还要讨论服装?我头都大了,连忙转开话题,“你的学业怎么了?”
杜兰再有千般不好,也有一点是我极欣赏的,她对学业是一贯认真尽力的,一提起来,便浑然忘却几乎令她生相思病的服饰,立时滔滔不绝:“我正同一组同学研究可能有生命存在的星系,我们利用对新的激光天文望远镜摄到许多照片,一一观察对比,粗略估计银河系内星系有六十八个以上是有生命存活迹象的。而其中有三十几个甚至可能比地球文明还高,离太阳系近的大约有十九个,而我们正在研究离地球最近的究竟是哪一个——”
听得我直打呵欠,真闷得死人,还不如谈服饰,至少我听得懂。眼光一扫,好像有人盯住我们,谁?才留神就不见了,不由暗笑自己多疑,谁有兴趣听杜兰的报告。
杜兰正说到一半,忽地全餐厅的人全都转头望向门口。她即时住口,半带羡慕地说:“陈思来了。”
不用她说,一见周围人的反应,我也知道陈思到了。
杜兰例牌发牢骚:“真奇怪,老天为什么那么善待陈思,既给她天使面孔、魔鬼身材,又给她智慧和自信。”口气如同小孩子见到另一个受老师表扬的小孩子般,单纯的羡慕。
陈思向我们走来,连我也不由叹一口气,杜兰还少说一样,那就是气势,不论何时何地,陈思都有如大明星出场一般的气势,恒久吸引所有目光,的确,看到她,就让人想到上帝不公。
她走到我们身边坐下,放下包,微笑,“等很久了?”一边举手招待者。
连这样一个小动作都显得姿态万千,无怪人人盯着她不放。
点了莱,聊了些近况,我同杜兰工打眼色,开始审她:“MR·RIGHT出现了,是何等人物能得我们陈思小姐的欣赏?不会是三头六臂吧?”
“咦,不会是你的客户吧?”杜兰也好奇万分,“你的原则不是不同客户谈恋爱吗?”
陈思笑而不语,那种笑,看得人心痒痒,故上菜的侍者差点儿打翻托盘。
“别卖关子了,今天你不是就为了这个才约我们的吗?说来听听,何方神圣让你打破原则,他是客户吧?”我及不可待地挥走侍者,逼问她。
她终于露了口风:“他是不一样的。”
“哦?”我俩瞪大眼,等她主动说下去。
“一见到他,我就有感觉,我会爱上他。而且,”她沉吟一下,“他和我,该怎么说呢,有相同的——一种感觉上的,不,是属性上的同质感。”她的形容支离破碎,我不由张大了嘴合不拢,她是真的恋爱了,认识陈思超过十年,记忆里从未有过她语无伦次的时刻。
“他一会儿要来接我,你们可以见一见他。”
不得了,重视他到这种程度,陈思家人在国外,我俩俨然是她的亲人,这是第一次,她这么郑重地介绍男朋友给我们认识。
“恭喜。”我先欢呼,杜兰也反应过来,一同祝福她。陈思被我们诚挚的话语引得颊生红霞,那个表情幸福得是从心里溢出来的。
饭后喝咖啡时分,陈思忽然想起:“对了,杜兰,今天上午我买了个‘猫’,申请的电子信箱也下来了,我发了封邮件给你,回去后别忘了看,还有你那儿有没有——”
这是她们的话题,杜兰是早有电脑的,也极热衷于上网聊天,不少男友就是这样交上的。而陈思的工作上处处要用电脑,所以年前升职后也置了一台。只有我连写作都是名副其实的笔耕,她们早就说过我食古不化。
陈思又转向我:“我今天半夜就起程,不回去了。钥匙带了吗?别忘记替我——”
“浇花、喂鱼。”我接下去,“老规矩了,还需要关照吗。”
“这次多了一只乌龟。”陈思补一句。
“真是搞不懂你,像你这样不安定的工作,养这么多活物干吗?自顾不暇。”我瞪着她。
她笑眯眯:“我爱心泛滥,”
真拿她没辙。
咦,门口又出现世界奇观了?怎么都扭头看那儿?这些人今天回去恐怕脖子上都要贴伤筋膏药了。
心里虽这么嘀咕,眼角不由也向那儿瞄过去。咦?向来以“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自诩的我也在最短时间内瞪大了眼,全神贯注。简直同世界奇观差不多呢!那一头金发,加上黑眼珠,啧啧啧,我看到了什么呀。
立时,我本能地在心里试着用文字描述他:毫无疑问,他是个混血儿,奇是奇在混血儿一般头发颜色同眼珠配套,可他却例外,眼珠如同黑宝石雕琢出来的一般闪着慑人(特别是女人)心神的神采。而头发却是金色的,丝一般的披下来拂着肩头,皮肤被晒得金黄,然可以肯定,他是白种人,因为只有白种人才能晒出这种如蜂蜜一般纯粹的金色。
他的身材也是无懈可击的,短袖衬衫下肌肉隐现,腿长得难以置信,每走一步都劲道十足。这是哪位天皇巨星出巡?
杜兰在我耳边喃喃自语:“绝色!绝色!”
这时只听陈思在身后笑吟吟地讲:“他的头发是染出来的,原本是栗色。”
我同杜兰猛地回头,眼睛睁的滚圆盯牢陈思,这可能吗?
陈思被我们盯得发毛,幸而有人适时解围:“陈思,不给我介绍一下吗?”一口标准的京片子,伴着一个颊吻,他落坐在陈思旁边。
我俩又一起转头,我瞥见杜兰嘴巴张的老大,好似卡通人物,我想我也好不到哪儿去。
“这是我最好的朋友,杜兰和文行。”陈思的语气姿态比平常更见娇柔,“他是我的男朋友安杰罗·乔本。”
“我的中文名字叫乔安。”他同我们握手。
我终于定下心来,近距离观察,才发现他眼神炯炯,蕴含的不止是智慧,似乎还有因长年冒险活动而积累下来的敏锐。我不由微微皱眉,他究竟是什么身份?
杜兰碰我一下,边向他陪笑道:“我们这个朋友时常会神游天外,诸多包涵。”
我回神,歉然一笑,“对不起,你长得比大卫像还美,故此看呆了。”虽是借口但也是事实,面对面才看清他下巴上有一道凹槽,脸部线条极刚硬,同上海男人的娘娘腔比起来,何止判若云泥?
“这是我听过的最具艺术性的恭维,谢谢。”他向我欠身,我鼻子略皱,他像所有外国人一样,体味略强,那股男性荷尔蒙的味道简直熏得我目炫神迷。
幸好,他只喝了杯咖啡便偕陈思离开了,两人一同走出去时,连杜兰也说:“看,这才叫一双壁人,才貌双全。”的确,连气势上也衬到绝。
等他们终于走出视野,杜兰才转向我,拉一拉我的头发:“你刚刚在发什么呆啊?”
我不出声,心里倒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你该不会对他一见钟情吧?”杜兰挤眉弄眼的。
我依然没反应,又过一会儿,才说:“那个乔安不单纯,他不仅仅是商务人员那么简单,这次陈思在劫难逃了。”
“嗄,你在说什么呀?”杜兰这个笨伯还未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