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头一震,“你怎么忽然这么问?”
她的问题让他没来由地不安起来,原本被挑起的倏地消散而去。
“你别多心。”仿佛看得透他心底想的,她—边将脸颊贴上他背心,—边喃喃说道:“你这些天来老是躲着一个人喝闷酒,心底一定有事。开封,我们是夫妻呵!你的事不也就是我的事?你心里闷,我也不好过啊!”
“初静,我……”他听得眼眶一热,差点就要把心头揣着的死结说了出来,只是话到了口,却硬是又吞了回去。
他不怕她笑,就怕她会瞧不起他的软弱。
“你不说,那你就是不把我当妻子。”
“我没有!”他忙不迭否认。
“没有你就说啊!”她逼道。
“我……”他咬了咬牙,双手合握住她扣在他肚子上的小手,深吸口气后说:“你还记得我说过我因为是孤儿而打小当乞丐的事吧?”
“嗯。”她点头,像是在鼓励他继续说下去似地收紧双臂,搂得更用力了。
收到她无言的支持,他又吸了口气,“从小我就羡慕别人有个家,有爹有娘疼,不像我们那些小乞丐,雨来没屋遮、病来路边搁,因此等我跟着师父学成武艺下山后,头—份心思就放在娶妻成家上头。我也知道自己条件差,没人又没钱,即使有心,也没人肯嫁,尤其那时候我又还没成名,会有姑娘肯嫁我才怪!”
“那成名以后呢?”她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我是二十四岁在九华山上与黄百家前辈一战后成名,正巧那一年让我遇上个我小时候认识的姑娘,后来也就和她定了亲……”他背上一阵徽疼,“初静,你刚刚是不是咬我?”
“没有啊!”她回答得无辜,可表情却摆明着妒火中烧。
他皱了皱眉,最后还是决定相信那可能是自己的错觉,于是继续说道:“我和那姑娘定亲后没多久,有一天,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跑来找我,说是那姑娘的情郎,来求我退了这桩亲事,别娶那姑娘。”,
“那你怎么说?”
没察觉她语气里的酸味,他迳自说道:“我还能怎么说?原来那姑娘之所以会答应嫁给我,原来是她和心上人吵架了,一时想不开,想拿别的男人来气他。”
“而你就是被她挑上了的倒霉鬼?”
他眉一拧,为她的形容感到有些不满,“我不是倒霉鬼!”
“不是吗?”他不高兴的口气让她忍不住抿嘴一笑,背着他再偷咬他一下。“你如果不倒霉,怎会正好叫她给缠上了?”
他一愣,仔细想想那倒也是。“难怪我老觉得遇上她后,日子过得没一天是顺心的……初静,你刚刚是不是真咬我了?”
“有吗?”她耍赖道。“对了,你当初又怎会舍得放那姑娘离开的?”
“初静,你……是不是在吃醋?”终于发现了她语气里藏都藏不住的酸味,他小心翼翼地问。
“你说我有吃醋吗?”她答得酸气冲天,“反正你后来娶的是我,又不是她,我又何必吃那陈年老醋?”
“你如果真吃那姑娘的醋,那可就真吃得冤枉了。”他轻笑道,心情因她的醋劲而大好起来。
“这话怎么说?”她柳眉一挑。
“我不是说那时候是为了想早点娶妻成家才与她定亲的吗?对她,老实说,我一直当作是小妹妹,没什么男女之情的。”他轻笑道,接着话锋一转,“你有没有听过说书人说书?”
“嗯。”她点头,却不知他何以问这个。
“那你可曾听过他们所说的江湖故事?”
她顽皮地又咬他一口,“你这么问,是不是想知道我有没听说过有关‘开封刀’的故事?”
叫她—下子就猜中他心思,易开封脸上微红。“每个说书的都说我是最落魄的大侠,我自己想想也是。出道时—贫如洗,在江湖里打混了十几年后还是一贫如洗。我有个朋友褚宵——”
“清涧拳褚宵?”
“你知道他?”他显得有些惊讶。
“他和你齐名嘛!”她说得理所当然。
他一愣,她的理所当然听在他耳里成了窝心的感动。不过这样的感动却让她的沉不住气给打断。
“然后呢?”见他久久没说话,她催促道。
他笑道:“我和褚宵差不多是在同时期出道,他不到半年,就已经攒了一笔钱买地盖房子,现在更已称雄于岭南一带。”
“你羡慕他?”
他摇头,“他有什么好值得我羡慕的?他有的我也有,可我有的,他却不见得有,要说羡慕,应该是他羡慕我吧!”
“你有什么他没有的?”她好奇地问。
他手一拉,将她带到身前,俯首望进她眼里。“我有你、有晴娃,还有亚平、叔康、季乐,这还不够他羡慕吗?”
她听得心头一暖,用力抱住他,让掩不住的灿笑藏进他胸口。“你确定你刚刚喝的是酒,而不是糖水吗?”
他呵呵轻笑,伸臂搂紧她,“你和晴娃都是老天爷给我的奇迹。”
头一遭听他这么说的初静仰起了小脸,“我和晴娃是奇迹?”
“你们是我的奇迹。”易开封再肯定不过地说。“当那个姑娘的心上人找上门来的时候,老实说,我非但不生气,反而还松了口气。因为那时候我根本没钱娶妻,更别提养家活门了。”
初静回想起两人初相识时,他那一身落魄已极的衣衫,在心酸之余,不禁觉得奇怪,“你的钱到底都花到哪儿去了?”
“钱?”他侧头想想,“你知道的,钱那种东西老在我身上待不久,因为怕麻烦,即使有了钱,我也会想办法先把它花掉再说,买酒、买衣服、买马,不然就拿去帮帮同我一样出身的小乞丐,反正我渴了有溪水、饿了就打猎,靠天吃饭我也活这么大了,有钱没钱根本没差,只是我不晓得……”说着,他脸色突然黯淡下来。
“晓得什么?”她举手轻抚他颊边,眼底尽是因他而起的心疼。
迟疑了下,他扯扯嘴角,白嘲道:“我不在乎自己穷,可是别人在乎。”
听出他话中有话,她追问道:“是谁说了什么吗?”
他一阵沉默,而后才说道:“我后来在无意中听到……听到那个姑娘同她心上人解释她何以会和我定亲的原因,她说……”
隐约猜到那姑娘可能会说的话,她脸色—沉,“她说什么?”
他迟疑了下,脸上闪过—丝难堪,“她说……她之所以会和我定亲,完全是她爹的主意,与她一点干系都没有,毕竟像我这种要钱没有,长相又凶恶难看的人,她是怎么也看不上眼,更别说是要和我做夫妻……她还说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秤秤自己斤两——”
“够了!”初静捂住他嘴,不让他再继续说下去。
一把熊熊的无明火在她胸臆间狂燃。“她说那种混帐话,你难道没让她好看吗?”
他苦笑两声,“她说的都是实话,我的确不是个好丈夫的人选,我一点都不怪她会这么想……啊!”
一个小拳头敲上他硬邦邦的胸肌。
这一拳打在他身上根本不痛不痒,只是让他很莫名其妙。“初静?”
冷冷地瞪他一眼,气得咬牙切齿的她连话都懒得说了。
他不怪她,她怪她!
想来他那些根深柢固、莫名其妙的自卑全都是因那个死女人而起的。
因为他的自卑,所以尽避当初她再怎么厚颜地向他明示暗示自己对他的一片心意,他都还是视若无睹地当那是她对他敬重的表示;因为他的自卑,为了能顺利成为他的妻子,她也只有使计让他不得不娶她,甚至还因而牵连了数十、数百条人命;因为他的自卑,所以不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