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会忘了师父对大姐那古怪得可以的占有欲?
“知道就好!”轻哼一声,易开封满意地收回那记白眼,只是眼—瞥,正好对上了妻子笑意盈盈的了然目光,—张晒得黝黑的脸庞顿时又成了红太阳。
“嗤!”—声刺耳的嗤笑打从对桌传来。
“你——“易开封的脸瞬间由红翻黑,抬起头来想破口大骂,可是又顾虑到妻子在身边,只有硬生生地压下怒火,恶狠狠地对嘲笑他的武大娘用力一瞪。
“我怎样?”知道他的顾忌、武大娘笑嘻嘻地恶意挑衅。
她就不信他敢当着初静的面骂她。
“对了!”就在两人又对上了的当头,初静突然开口问道:“怎么我刚刚在厨房里煮面的时候,好像听到厅里有人在吵架?”
易开封和武大娘倏地一凛,随即收敛起剑拔弩张的态度,各自挤出一丝丝几不可察的笑容。
“刚才有人在吵架吗?没有吧。”武大娘如是说。
“你一定是听错了。”易开封肯定道。
初静蹙起了眉头,“是吗?”
“是的!”他们异口同声地否定道。
看着他们两个大人为了怕大姐知道他们俩不和的事实后会为难,而拼命圆谎的拙样,季乐乐得咯咯笑。
“大哥!”她拉拉亚平的衣袖,“你看姐夫和大娘的样子——”
“季乐!”亚平打断她的取笑,难得一本正经地低头吩咐道:“大哥讨厌笨小孩!所以你如果笨到跟姐,还有你二哥一样,我就不喜欢你罗!”
不能理解他话里意思的季乐嘟高小嘴,抗议她所听懂的后半部分:“我才没有跟二哥一样笨呢!”
亚平复杂地看她一眼,最后伸手模模她的头,“但愿如此!”
第四章
夏夜的桑树坡是相当热闹的。由桑树林里传来的阵阵虫嘶蝉鸣,伴随着徐徐夜风翻动树梢叶片的沙沙声响,偶尔还会有人们走动串门子所带来的嘻笑吵嚷声。
“开封老弟!”武大爷人未到声先到。“我和老胡带酒来看你罗!”
走在他后头,拎着两坛自家酿的药酒的胡大夫也跟着扯开嗓门,“开封啊!我带好东西来给你罗!”
正在擦桌子好摆碗筷的叔康一见他们来,立刻笑咧了嘴招呼道:“大爷、大夫。”
武大爷挑眉巡视了下厅间,“怎么只剩下你一个?你师父和你姐姐呢?”
“大姐在厨房煮饭,师父则是在后头劈柴准备烧水洗澡。你们先坐会儿,我马上就去叫师父出来。”
“不急、不急。”胡大夫笑着拦下匆忙转身的叔康,并将手上的药酒坛子搁到桌上。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没吃饭啊?”
“才刚要吃呢!”叔康好奇地挨近坛口嗅了嗅,“大夫,这是什么?”
胡大夫暖昧地一笑,拍拍他肩头,“这个可是我特地拿来送你师父的好东西哟。”
“好东西?”叔康见他笑得诡异,拧了拧眉,“什么好东西?”
武大爷用力搓搓他发顶,“你现在还用不着的好东西!去叫你师父出来吧。”
‘喔。”叔康撇撤啪.将抹布甩上肩,转身走进内室。
不久,易开封走了出来。
“大哥、大夫。”
“哈!开封,来!来!来!我和老胡是专程来替你洗尘接风的。”武大爷上前拉了他坐到桌前,伸手拿起叔康摆在桌上准备吃饭用的饭碗充当酒碗。“老胡,你先开一坛让开封老弟闻闻你的酒香!”
胡大夫坐到易开封身边,捞过一坛酒,轻拍开酒坛封口。‘对啊!开封,你来尝尝我酿的好酒!”说着各为三人斟满一整碗。
易开封迟疑了下,“可我还没吃饭。”
空月复喝酒易醉,且他的酒量又不算好,万一喝醉了,不就又要麻烦初静彻夜不睡地照顾他了吗?
想起上次初静为看顾烂醉如泥的他,撑着足足一夜没敢合眼,隔天因此而染上风寒,病了半个月才痊愈,一股浓浓的歉疚与心疼就涌上心头。
“对了,你们怎么到现在还没吃饭?”胡大夫率先啜了口温醇的药酒。
“我下午刚回来时初静就已先煮了锅面把孩子们给喂得半饱了,所以晚饭才拖到现在。”虽说下午他还跟叔康抢过锅里的剩面,可到后来他还是把面留给亚平他们三个当点心,以至于傍晚初静说要煮饭时,他们三个小的便以暂时吃不下为借口,坚持要她晚点再煮。
“大爷、大夫。”亚平端着一盘刚起锅的红烧笋片走出来,后头跟着也端了盘莱的季乐。
“大爷、大夫”季乐跟着大哥乖乖叫人。
易开封起身接过亚平手上的盘子,吩咐道:“你再进去多拿三个碗,不然碗会不够。”
“你不用进来了,大哥。”叔康的大嗓门喊住亚乎,“大姐已经要我拿出来了。”就见他一手捧着半只盐卤鸭,一手拿着三只空碗走进厅里。
易开封看看桌上的三道莱,回头又瞥向厨房,一双浓眉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叔康,你进去叫初静别忙了,菜这样就够了。”
“嗄?”叔康抓抓鬓角,为难地说:“可是我刚刚出来的时候,大姐已经把苋莱洗好,下锅炒了耶!”
“这么快?”易开封一愣。
瞧他一脸舍不得妻子多劳动的模样,武大爷忍不住揶揄道:“开封啊!虽然你家小娘子是细皮女敕肉、弱不禁风的没错,可我想光是让她下下厨,应该不会有什么闪失,你就别老往后头瞧,自个儿穷担心啦!”
“是啊!是啊!”胡大夫连声附和。
外人只看开封那副大老粗的模样,就一口咬定他八成是个不懂得体贴为何物的莽汉,其实他们都不知道,这个开封啊!可疼老婆了!
记得前年初春,初静刚被诊断出有了身孕时,开封在极度惊喜之余,为了让她好生休养,还特地托他找了个小丫头到家里来帮忙,说什么也不肯让初静操劳半分。要不是晴娃满月后,初挣坚持要开封辞退那个小丫头,亲自操持家务,恐怕开封到现在还将那丫头留在家里帮佣呢!
叫人道破了心事,易开封脸上微红。“我哪有在担心什么?”说着,为掩饰自己的窘态,他拿起碗一口喝尽碗里药酒。
“耶,你不是说空月复不喝酒吗?”胡大夫伸手勾住他的空碗,“怎么现在就喝啦?”
经他这一提醒,易开封方惊觉到自己做的蠢事。还来不及后悔,那胃里便捎来阵阵不舒服的闷烫。
见他整张脸都拧成一团,武大爷乐得呵呵笑。“不是我爱说你啊!开封,瞧你这么一大个儿的,怎地酒量那么差?才一小碗药酒,你就不行了?”
“我……”
易开封正要开口辩驳,耳边忽地收到隔壁房里女儿刚睡醒,却见不着人的闷声啜泣。
“老弟,你要去哪儿?”
众人皆莫名其妙地看他突然起身离座。
亚平一见他往隔壁房走去,恍然大悟道:“可能是晴娃睡醒了。”
“晴娃醒了?怎么我们都没听到声音?”武大爷不解地搔搔头。
须臾,易开封走出房门,手上果然抱着窝在他颈窝里哭泣的晴娃。
“乖!晴娃乖!”他喃喃念着简单的安抚字句,大手笨拙却不失温柔地在女儿背上拍抚,“不哭,爹抱喔!”
★★★
初静走进厅里,入眼的就是丈夫抱着女儿柔声哄慰的背影。
那宽阔的肩膀上躺着女儿哭湿了的小脸,他那低柔而沉稳的嗓音呢哺着细碎的字句,她就这样看着、看着,心口竟涌进了阵阵既甜且酸的感动。他很少在她面前提起遇上她以前的事。认识他四年,成为他的妻子也三年了,他只向她透露过他是个孤儿,由于从小在开封城里长大,因此便为自己取了“开封”这个名字。他说得云淡风清,可她听得却揪痛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