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传来高温的烫与微微的刺痛,那是他的体温与胡碴……
他是在离开她前的那年春天开始长出胡须的。而她,则是第一个发现的人。
罢开始时,他的鬓须只有稀稀落落的几根,可那几根小短毛,却被他当作宝贝一样地呵护着。直到某个夜里,他与她初次跨越情人间最亲密的那条界线后,她肤上遍布的红痕让他惊觉它们的存在似乎伤害到了她,这才忍痛刮除了它们,不再蓄胡……
饼去的点滴随着泪水烧灼了她眼眶。
他曾有过的温柔体贴在他离开后,反而成了她记忆中最甜蜜却也最不堪的存在。
“宁儿?”第五衡急了,为她汹涌不断的泪雨。“你别只是哭,说话啊!”
她紧抿着唇,被泪氤得迷蒙的眼眸直瞅着他,瞅得他心发疼。
“你不希望我回来?”
他问得好卑微,仿佛这是个肯定句而非疑问句。
她摇头,本来只是小幅度的轻摇着,渐渐地,她越摇越激烈,几乎整个人都跟着晃动起来。
“宁儿!”他赶紧抱住她,不让她激动的举措伤害到自己。
袭人的温暖自他胸腔扩散出来,她再度在他怀里挣扎起来。“不!不要……”她不要在感受过他的体温后再面对失去的痛。
她细细的呢喃与肢体上的抗拒宛如一盆冰水,浇灭了他火热的心,也冻僵了他的身。
“衡?”惊觉到他突如其来的僵硬,第五宁这才发现自己排拒的举动无心地伤到了他,连忙在他抽身前,一个张臂,紧紧扣往了他后撤的颈项,拉他回到她怀里,一心只想着安抚他受的伤。
她主动的拥抱换来他更用力的回抱。
“衡!”他过重的力道勒疼了她腰背,但也渴望着他怀抱的她仅是轻呼了声。
贪婪地汲取来自于她的温暖与香气,他只知道自己再也不愿放手。
“为什么我不能进去?”阿恪皱着眉头问,显然对于一大早就被菖蒲禁止进入他和娘亲的木屋感到不满。
面对干儿子的不满,菖蒲头痛得直觉想找紫荆帮忙打发这难缠的小魔头,“紫荆你——”
“别找我!”紫荆先她一步拒绝道。“因为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你一早就跑来宁姐的屋子,当起看门的来了?”
好生为难的菖蒲面对眼前逼着她要答案的一大一小,本来就口拙的她更显窘迫。
能说第五少爷也在里面吗?紫荆讨厌第五少爷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若她知道她竟放任他进宁姐的屋子,还义务帮他们守门。怕不跟她闹翻了才怪。而阿恪包不用说了,自从前几天他自个儿推断出他爹是个抛妻弃子的负心汉后,还能奢望他对他爹有什么好感吗?
她为难的表情教紫荆眯起了眼,聪敏如她一下子就瞧出其中的端倪,“是不是宁姐的屋里有别人?”
菖蒲闻言一惊。
“别人?”阿恪不解地仰高着头,满脸困惑地看着他大干娘。“有人闯迸咱们鞍谷吗?”
阿恪的疑问让菖蒲微讶地挑了挑眉。
怎么他忘了昨晚曾见过第五少爷的事啦?她转念一想,该不会阿恪以为昨晚只是一场梦吧?
“菖蒲!”紫荆皱眉娇声道:“我在问你问题呢!你专心点嘛!”
菖蒲白皙的脸上浮现一层不好意思的微红,“抱歉!”
“我可干——”紫荆的嘟嚷忽然停止,满是讶然的且光凝结在菖蒲身后的某一点,“你……你怎么会……”
诧异的不只紫荆,就连阿恪也瞠目结舌地看往同一方向。
菖蒲直觉往后一转,被悄然出现在身后的第五衡吓得猛抽了口气。
“第五少爷……”
第五衡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叫我阿衡吧。”他的视线扫过呆瞪着他的紫荆与阿恪,教人难以察觉地在阿恪身上多停留了片刻。然后,他回头问道:“谷里有斧头或锯子吗?”
“有!”菖蒲虽不懂他问这做什么,但还是据实回答。
“那好。”他挽起衣袖。“你可以拿给我吗?”
菖蒲迟疑了下,“好,你等等。”说完转身回她屋里拿他要的东西。
看着菖蒲跟他一来一往的说话,紫荆连忙收起脸上的诧然。“你回来做什么?”
她的不友善让他微眯了眼。“你就是紫荆?”
她满是防备地睨着他,“是又怎样?”
当年缇小姐只遣了兼蔑姐姐到宁姐身边看顾,在所住院落相隔甚远的情况下,她和第五衡可说从未碰过面。而之所以会认得出他,完全是因为阿恪的关系。
真不愧是父子,长得几乎可说是打同个模子铸出来的。
察觉到她显而易见的敌意,第五衡微蹙了下眉,“谢谢你这些年来帮我照顾宁儿和……”他转向阿恪,直接迎上他眼中的惶惑不安。
“你——”紫荆到口的反驳在触及阿恪惶然的表情后收了回去。“阿恪?”
阿恪目光来回地看着紫荆与眼前的高大陌生人,脑中霎时乱成了一团。
他有种直觉,眼前这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抛下他和娘的可恶家伙。他该恨他的,可是……
“你叫阿恪,是吗?”第五衡的声音因过度压抑而显得低沉沙哑。
那不像娘的轻柔悦耳,也不像小吧娘的乎和舒缓,更不同于大干娘的娇嗲细致,可是听来却一样让人感到舒服。
他点点头,没有出声回应,一双圆圆的眼睛直瞅着这个该是他爹的男人。
“等一下,你要跟我去林子里砍树吗?”第五衡试探地问道。
“砍树?”
“我要砍树盖心木屋,你要帮忙吗?”
阿恪眼睛一亮,“盖新木屋?为什么?要给谁住?”
儿子明显写在脸上的兴奋和一连串的问题让第五衡露出了浅笑,“你要盖自己的木屋吗?”
“要!”阿恪忙不迭点头。“我们要盖我的木屋吗?”
敏锐地抓住儿子话里所用的“我们”两个字。第五衡在感动莫名的同时,也着实松了口气。
原本他还担心儿子不会那么轻易就接受他,没想到这么好打发。
“我们不只要盖你的木屋,还要盖你娘和紫荆、菖蒲的木屋。”
“为什么?”问的人不是阿恪,而是一旁的紫荆。
她好心地让他们父子有机会说说话,怎知道他们说着说着竟牵扯到她们的屋子,这才忍不住打破沉默。
“对啊!为什么?”阿恪也不懂。“我们已经有两间木屋了。”
第五衡眸光轻轻扫过两间盖得乱七八糟的屋子,突然问道:“这屋子是谁盖的?”
紫荆压下了满肚子疑惑,答道:“这是我们照宁姐的指示盖的。”
丙然!证实了心中的揣测,他不禁暗自摇头。
那个小女人只凭着印象让紫荆她们学着他的步骤盖屋子,难怪盖得歪七扭八!
“有什么不对吗?”看出了他藏在眼底的不以为然,紫荆有些生气地问。
这屋子可是她和菖蒲辛辛吉苦盖的,他如果敢说一句批评的话,她一定跟他翻脸。
“冬天很难熬吧?”他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她们木屋的最大缺点。
紫荆俏脸一红,讷讷地竟找不出话好反驳。
这时菖蒲正好拿着工具走了过来,看到紫荆古怪地涨红了脸不禁好奇问道,“怎么啦?”
接过她递来的工具,第五衡吩咐道:“宁儿还在睡,你们别去吵她。”说完,低头望向仰首看着他的阿恪,有些迟疑地朝他伸出了大手。
看懂了他眼底无声的请求,阿恪倒也大方地将小手放进他掌心,灿烂一笑,“我们走吧!”
两父子便手牵着手往树林的方向缓步走去,留下一头雾水的菖蒲和迳自生着闷气的紫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