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他被骄傲自大给蒙蔽了,又或许是害怕小时候那种最爱的人却刺伤自己最重的情境,所以他对她的爱一直隐忍未宣告,深怕一承认便等于是将弱点暴露于人前。他怎会愚昧至此?还有什么比失去她更可怕的事?龙昊瞳深深叹了口气,举步朝她迈进。
凤凛阳迎风走着,蓦地见着半埋于沙土问的贝石,她蹲下拾起,记起小时候爹爹曾同她说过,只要将贝石附于耳上,便能听见思念之人的声音,幼时总对这传说感到不可思议和跃跃欲试,如今她已大得明白事理了,却又希望这是真的……
在她将贝石附于耳上的同时,竟好似真听到了他低沉的嗓音,她放下贝石,不敢置信地捂住嘴。
“‘凤影’,”龙昊瞳缓步走向她,清瞿削瘦的脸颊上有着与以往不同的清朗目光。“你终于回来了。”
这是梦吧?自己一定是在作梦。泪水迅速聚积在凤凛阳的眼底,她害怕这是自己的幻觉而迟迟未转身。
“这些日子还好吧?”龙昊瞳将她的身子扳向自己,细察她容颜,半惊半醒地发觉她竟丰腴许多,难道离开他真是她最好的选择?他心情复杂地想道,倘若她的爱已不再了呢?他该如何自处?又该何去何从?
一个大浪打来,海涛的声响掩去不自然的沉默相视,半晌,凤凛阳强迫自己挤出一个笑。“我很好,你呢?”顿了顿,终究还是问出自己最在意的事。“立了新妃了吗,皇上?”
“别再叫我皇上了。”龙昊瞳的食指轻轻压在凤凛阳的唇上。“我不当皇上已有将近一年的时间了。”在他决定让位的同时,亦在同一天打破那块囚锢他多年的黄玉碑,这负担太沉太重,放下它才是明智之举。“唤我昊瞳。”
凤凛阳张着不解的眼神瞧着他,这次相见的情境大出她意料之外,她本想他会以言语刺伤她,用行动来激怒她,却又怎么料得到他用的竟是怀柔政策。不,不要用这般温柔眼神看着她,会令她有幻觉,让她会错意。挣月兑了他的怀抱,她强迫自己冷静。“一切都过去了,我不再是储妃,也非你心中良伴,再说什么都是多余,徒增惘然。”说完,也不等他答话,扭头便走。
“慢着,你先见见这个。”龙昊瞳塞了个大锦袋给她,示意要她打开来看。
“啊!”她惊呼一声,袋子失手坠下,袋里的东西散落一地,看得真切些,竟全都是方才地握在掌心把玩的草编蟋蟀,粗略估计,少说也有千来只。
“这些日子我每想你一回便编只蟋蟀放于袋中,三百六十五个日子想了你千余次之多,这样还不足以表明我的心意吗?”许是说不惯这些亲热的甜蜜话语,龙昊瞳的脸胀得通红,一边还左顾右盼注意是否有人烟踪迹。
他这是在表白吗?凤凛阳吃惊地看着龙昊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光落到地上洒了一地的草编蟋蟀,她决定先将其捡起。
见她没反应,龙昊瞳慌了手脚。她真的不爱他了?幸好这些日子他没虚耗,还有一个招数尚未使出。他自袖里抽出他和何御医研究多时的成果,悄悄递至她眼前。“这东西是为了纪念咱们初遇的。”
入眼的熟悉灿白拨动她心中的那根弦,她伸手接下送至鼻端嗅着,这易凋的月扬花不知给他施过什么法子,竟能维持不落,难得的是连香味都能保存,真是难为了他,她闭上眼深深一嗅,一时间前尘往事浮上心头,刹那间有着恍若隔世的错觉。
怎么她什么话都没说?龙昊瞳急得快跺脚了。又是蟋蟀又是月杨花,难道感动不了她?这是对他以前不懂珍惜的惩罚吗?
凤凛阳手上捧着月杨花,低头走着,在长发的遮掩下瞧不清她面容,此时微风一吹,显露出她嘴角上扬的曲线,可惜是走在后头的龙昊瞳所见不到的。此时他慌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法宝都出尽了却没掳得佳人芳心。好吧,就剩下小玟传授给他、却是他最不想用的招数──
“凤凛阳,我爱你。”管他矜持含蓄,去他的威严形象,现在的他就像个陷入爱恋中的傻子,除了她,看不见其他的,为了避免将来憾恨,他使尽力气、扯开喉咙大喊!“你听见没有?我不能没有你,回来吧──”
她听见了!她终于听见了她曾经以为这一辈子都听不见的话语。抛下手中的花,她猛地回身抱住他,而后像吻他又似在他耳畔低语道:“傻子,我也爱你。”
终曲
凤凛阳头戴凤冠身着霞帔,在小玟的引导下缓缓下跪,拜倒在厅上挂着双亲画像和坐着的孙传方跟前。
“起来、快起来。”孙传方示意小玟将她扶起,脸上老泪纵横一片。绽冬就如他亲生女儿,今日见她有一个好归宿,教他如何不大感欣慰?“你爹娘倘若见到这幕,应也会为你这好女儿骄傲的。”
在一片热闹的唢呐声中,凤凛阳踩上花轿,在鞭炮声僻哩啪啦、不绝于耳中启轿。
在轿中她的心早已飞至守在城门等她的龙昊瞳身上,想起他在海边狂吼着爱她的那一幕,她几乎忍不住笑出声来。这素来冷酷无情的男子竟也有乱了阵脚的一天,可见他是真在乎她的,想到这一点,便教她的心像给糖沾过般甜孜孜的。
直至最后,他都不曾再提过她给掳走那几天的事情,只有一回,在观星时语重心长地说了一番话。“世上本无十全十美之事,我只求你守着我,只要你的心还在我身上,只要咱俩还在一起,其他的,我什么都不求了。”
这傻子什么时候变得这般会甜言蜜语了?她揩了揩眼角,嘴上却绽了朵幸福的微笑,他这么一说,让她不想将事实全盘托出都没机会,罢了,反正不久后他自会发现……
一颠簸,轿子忽地停下,她的心跳了一跳,隔着帘子开口问道:“小玟,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一个乞丐忽然冲出来阻了路,轿夫们正在打发他呢!”小玟拨开一小方幕帘,探头进来答道。
她心里走了下来,耐心等着,只听得一人声嘶力竭地狂吼!“今天是小姐大喜之日,你们就可怜可怜我、赏碗饭吃吃吧,让我也沾点喜气。”
她听得不忍,扳开帘幕走出轿子。“这位大哥,你身上缺钱吗?”
乞丐见新娘子下了轿,忙不迭地跪在她跟前磕头。“小姐,求求你做个好心人,我三天没吃饭了。”
“小玟,”她唤过贴身小婢。“给这位大哥一百两。”一双翦影悄悄出现在一旁山丘,居高临下,将所有车队仪式瞧得一清二楚,貌美的妙龄女子轻轻哼了一声。“这排场可真大手笔。”
一旁的伟岸男子没有回话,热切的目光只瞧得见下边浑身绯红的身影。“她真美。”
女子斜睨了他一眼,口气中明显地掺了些不友善和幸灾乐祸。“那又怎么?守护多年的花给人采了,可惜采花的人不是你!”
小玟在确定凤凛阳瞧不见的地方撇了撇嘴,这人分明是来闹场的,怎么小姐还要给他钱?不情不愿地自袖里掏出一百两银票,一扬手打算抛给他。
“等等,小玟。”凤凛阳制止了小玟无礼的动作,接过她手上的银票。“这位大哥,这银票你拿着,够你做些小本生意养家糊口了。”
那人伸出的颤抖双手在接触到凤凛阳腕上的那一刻忽地变了,他扣住她,一拨前额乱发。“你当我真是摇尾乞怜的乞丐吗?我霍轨便是饿死街上也不用你来施舍。”他的眼里有一种嗜血的兴奋,从腰际取出一把匕首。“都是你这女人坏事,不然王爷也不会三番两次功败垂成,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