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球赛开始,孩子的爸眼中就清楚地写着这股骄傲和激赏,让徐莉欢暗暗好笑。
他们选了一处平缓草地,把背包和外套堆成垒包,徐莉欢当捕手,黎上辰则是投手兼捡球,小男孩穿上全套护具,架式十足。
每击出一球,徐子劲就欢呼跑垒,当父母的鼓掌叫好,不时有凉风徐徐,风把他们的笑声远远送出去,每片摇曳的枝叶,每朵轻颤的花儿,仿佛也都笑了。
徐莉欢一直在偷笑。唉,不能怪她,她也是第一次看到服装永远一丝不苟的前夫,居然挽起袖子,配合儿子的身高,跪坐在草地上投球。
她挺意外,以为他只想做个家庭和乐的样子,陪着玩五分钟,就会回屋里休息,而且她偷懒,故意让他去投球捡球,跑来跑去几趟以后,他头发乱了,背后衬衫早就汗湿,但他一个字也没抱怨。
他起先还有点拘束,当儿子展露笑容,他也笑了,紧崩的俊颜越来越放松,笑意越来越深刻明显,啊,她几乎忘记他有酒窝了。
他会是个好爸爸……这念头让她有点意外,她一直认定他不适合当个你们父亲,但一个陪儿子玩的男人,还能做得比他更好吗?
她正想得出神,扑!软球打中她额头,她皱眉,瞪向肇事投手。
“抱歉,投偏了。”黎上辰喘息着,脸庞泛红,她被球打中的表情好滑稽,他忍不住笑了。小男孩也哈哈大笑。
徐莉欢眯眸。“你故意的!”
“你是捕手,负责接球,没接住怎么怪我?”他辩解,但笑意隐隐。
“是喔,我没看过球往人家脸上投的。”儿子还在笑,她指责儿子。“徐小咩,都是你技术太差,打不到。”
徐子劲黑眸圆瞠,不服地抗议。“我很用屁打耶!”
“用力,不是用屁!”她掐儿子小脸一记,瞪向一直笑的男人。“我跟你换,换我投球。”
黎上辰耸肩。“你可别故意把球往我脸上扔。”
“我有那么小心眼吗?”
他低笑着,和她换了位置。
徐莉欢就定位,投球。
“欸,你们两个,打这么久了,不会累吗?”
“不会!”父子俩异口同声,小的噪音响亮,大的也精神奕奕。
“可是我有点累耶。”
黎上辰道:“那你休息吧。我陪小咩。”
“妈妈去休息,爸爸陪你打球好吗?”她试探儿子。
“好呀。”徐子劲点头,玩开之后,小家伙还是没跟父亲交谈,但神情已不如先前的排斥。
“你累了就休息吧,别勉强。我会照顾小咩。”黎上辰微笑。
他的语气就像个父亲,像个体贴的丈夫,他们不是很像一家人吗?她心一动,被一股柔情攉住,本想走开,却舍不得了。儿子显得好开心,他也是,他含笑望着她,眼神温暖得教她心悸,他仿佛知道她的想法,而他并不排斥……她心脏甜蜜地揪紧。他们真的可能吗?
她继续投球,儿子连连挥棒落空,有点急了,当她又投出球,小家伙猛力一挥——
砰一响,这一棒结结实实地打中后头的捕手,黎上辰低哼一声,往后坐倒。
徐莉欢吓一跳,冲过去。“上辰?上辰?”她扶住他,他捂住左眼,眼镜掉在地上,她惊问:“打到眼睛了?”她硬是抓开他的手,他眼窝旁红了一块,这一击若是偏一点点,就会打中眼球。
“我没事,不要紧。小孩子的力气没多大。”黎上辰苦笑。
小男孩吓呆了。“爸爸……”呐呐地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儿子这声“爸爸”,让他顿时忘了痛,他温柔地拍拍儿子的头,“我没事,不痛。刚才管家叫我们吃水果,你先进去吃吧,记得先洗手洗脸才吃。”
小男孩进屋去了,黎上辰吁口气,干脆躺在草地上。“他力气还真不小。”
“不是说不痛吗?”她哼笑,一时找不到手帕,就拿水壶倒点水沾湿丝巾,轻擦拭他伤处。
她模仿他口气。“‘你先进去吃吧,记得先洗手洗脸才吃’,黎先生,你干嘛抢我这个妈妈的台词?”
他笑了,一脸无辜。“我不可以对他说这种话吗?”
“不是不可以,只是我很意外,你讲得这么顺口。”好像事先练习过很多次似的。“我也很惊讶你愿意陪小咩玩,而且陪他这么久,不嫌麻烦或无聊。”
“陪自己的儿子怎么会麻烦或无聊?他出生后,都是你在照顾他,难得有机会,我多少该帮你分担,这些都是爸爸应该做的。”
他打算担起父亲的角色了?她心跳加快。“我以为你不想当爸爸。”
他没回答,握住她的手。“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他炙烫的手心令她浑身发热。
“你有喂母乳吗?”
她一呆,俏脸爆红。“我、我……”他问这什么问题呀?!
“我以为受过空服员训练的你不会结巴。”他揶揄,丝巾羞恼地打上他的脸,他笑了,抓开丝巾,正色道:“我只是想了解你这几年怎么过的。你搬家后,我完全没你的消息,你怀孕之后还在飞吗?要是不能飞,收入从哪来?”
“公司不准怀孕的女性员工飞来飞去,一旦知道怀孕得马上下来,可以选择休产假或转地勤,我选了地勤,而且也有存款,省着点用还过得去。我同事里也有几个妈妈,大家帮我很多,后来我请了育婴假,现在育婴假结束了,才回去飞。”
“所以你有喂母乳吗?”
她两腮红晕更浓,低嗔:“有啦!”
“我问这些,是想更了解你和小咩,我是很正经在问的。”他促狭地微笑。“你在想什么不正经的事,脸这么红?”
明知故问!“你问这种问题,我当然会……我……”她恼羞,作势打他,他朗声大笑,她欲抽回手,他不放,将她柔软的手贴在颊边,轻叹口气。
“我没有一天忘记过你……”
这句话,比风声还轻,但她听到了,似一阵暖暖柔风裹住她,她心口炙热而刺痛。既然没忘记,为何始终没有来找她?
他却先开口问她。“你一个人养孩子这么辛苦,难道都没想过联络我?”为何不向他求助?她双亲早逝,没什么亲人,他可算是她最亲近的人,何况他是知名制作人,并不难找,只要她有心,早可以联系上他。
她摇头。
“因为你不觉得我会是个好爸爸,也不希望我知道孩子的存在,是吧?”
“之前是,但现在——”现在,她发现她错了,他其实没那么糟,他其实也能当个好父亲,现在——
“但现在有了一亿元的诱因。”
她说“之前是”,他心坎仿佛被一刀劈开。
她炙热的心一冷。“跟钱无关——”
“啊,更正,是五千万。我只答应分你一半。”
他以为她是为了钱?明明是他上门逼她!她是为了儿子被要胁!
她瞪他,他面无表情回看她。原来他是这样看她的,一个贪财势利的前妻?既然如此,刚才的关心是什么意思?陪她和孩子玩又是什么?
她低声道:“要不是为了这笔钱,你需要我和你演戏,你也永远不会来找我,不是吗?”
他没回答。沉默比言语回答得更多。
她的心更寒。无所谓,他把她想成怎样都行,至少他看不见她方才有过愚蠢的柔情,也看不见她为他悸动的心。她耻于承认,她对这冷血的男人还抱有期待和感情。
“那么,我们算是扯平了。”她起身,头也不回地进屋。
黎上辰继续躺在草地上,听着她脚步声消失。她忘记带走丝巾了,他拾起它,放在脸上,她淡淡的香味蒙住他,透过丝巾望去,世界变成迷丽的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