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观旅挑眉,“回去再讲?你还要——”话没说完,被她抢白。
“那是我敷衍小惠而已,我保证回去以后只字不提。”她不看他,语气低幽。
“你放心,我比你更不想向人讲起跟你之间发生的事。”
***
比告白失败更可怕的是,你得跟那个几分钟前才让你伤心的人,在狭小空间里尴尬地相处几个小时。
和曾父与黎上辰道别后,欧观旅驾车下山,这三天宣告结束。
程予乐一路沉默。被那么毫不留情的拒绝后,她最不想面对的人就是他,她原本想搭他的车下山,转搭客运返家,没想到他坚持,说他带她来此,也有义务把她平安送回去。
程予乐阴郁地瞪着车窗,从玻璃倒影可见欧观旅稳稳握着方向盘。上车后,他们没交谈过一个字,但她感觉得到,他不时偷看她。
他是怕她黏过去吧?那怎么不干脆放她去搭客运算了?他上车前还买了晕车药和喉糖给她,又拿保温瓶装满热水,让她路上润喉用,不是生她的气吗?为何还是这样照顾她?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觉得她很可笑吧?他暗示也明示过自己无意于爱情,她嘛,又不是天塌下来,只是她不知道以后该怎么面对他,每次看到他就会想到今天的失败,他一定也会想到,往后还怎么当同事?她沮丧地瘫在座位里,窗外飞逝的山林见证她凄惨的心情。
欧观旅第N次假借调整后视镜,偷看程予乐。她很明显地心情不好,他想,真奇怪,被背后取笑的是他,她不高兴什么?她无精打采,睫毛郁郁低垂,她降下车窗,山风涌进车里,吹乱她长发,他心情也似她的发丝,纠结一团。
他是不是反应过度了?就算她发现他异样的感情,他大可不承认,反过来跟她抬杠,嘲弄她的误会,这是他最拿手的,为何他却失常地凶她?为何他这么认真?
因为在乎,才会认真,才会这么气愤。他烦躁地握紧方向盘。他应该还在生气,可是他不知不觉已经原谅她,她让他难过,可是看她难过,他更难受……对她的感觉没有消褪,却越演越烈,他彷徨着,以为只要回到原本生活,就会忘记短暂的心动。
但真会忘记吗?当她重重撼动了他,撼碎曾有的平静,让他的心因她燃烧,要如何冷却?
他试着打开话题。“你会不舒服吗?还会晕车吗?”
“不会。”
“如果不舒服,要告诉我,不要勉强。”
“放心,我不会吐在你车上。”
她语气很冷淡,摆明不想跟他多说,他又道:“我跟我爸谈过,希望他也给我现金,但他坚持要把山庄给我,他说我不喜欢山庄的话,可以卖掉它,反正他就是不肯换成现金给我。我打算跟律师联系之后卖掉它,才能付你五百万,你可以等我一段时间,让我筹钱吗?”
她完全忘记那五百万了,“卖掉山庄不是很可惜吗?把它放着营运,还会持续有收入。”
“但我还不知道它的营收状况,不管卖掉或放着让它赚,都要等一段时间,我才能把当初答应的报酬给你。”
“我不急。其实,不拿钱也没关系。我这三天很愉快,这样已经够了。”她忽然不想要这笔钱了,要是收钱,就等于承认这三天只是银货两讫的表演——虽然起初的确是,但如今已不再是,因为他是特别的,她为他做的这些不是金钱所购买的,也不是任何人都能令她愿意付出……真傻,他迫不及待想把这些抛弃,她这样珍惜,有什么意义?
他也是。“这三天……谢谢你。”他诚心道。
“不谢,很高兴我的‘服务’让你满意。”
第7章(2)
他想说的和服务、演戏什么无关好吗?他想要的是……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心烦地偷觑她,她紧抿唇,像赌气的小孩,倔强的表情可怜又可爱,让他没办法气她,光看她这表情他就心软。
他强调。“我是说真的,我本来以为这三天会很糟糕,可能因为对我老头太生气,跟他吵架或怎样,没想到我预期的情况都没发生;我本来决定完全不理他、无视他,没想到后来还是跟他讲话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她很不想跟他讲话。
“我看到你跟他有说有笑的时候,有点不高兴,心想你是我带来的,怎么没跟我同一阵线?因为你没被他害过,当然心平气和。那我呢?他到底害了我什么?他是害我少了父爱,但从小我妈把我照顾得好好的,我好像也没什么不幸,最有资格气他的是我妈,但我妈都不恨他了,我这么气他,好像也没必要吧?加上我看他身体那么差,也没办法狠心对他,总而言之,这还是你带来的影响,我觉得我应该请你一顿饭,感谢你。”长篇大论一串,重点在最后,他只是想找理由跟她吃饭。
“不必了。”她只想赶快离开他,回家里窝着。
“回到家很晚了,我们在路上吃吧?”他热切提议,不想太快跟她分开。
“我想赶快回家,晚餐在休息站随便买个吃的就好。”
“休息站的食物贵又难吃,我知道一家店……”
“我真的想赶快回去。”她逐渐火大。他烦不烦啊?约一个刚拒绝的女人去吃饭,他不觉得尴尬吗?她光想象就没胃口了。
“真的不要?那家店卖的高山章鱼粥很好吃喔?”
“你——”她还在气恼,却忍不住笑出来,又气又笑,拿他没辙。“你好烦,高山章鱼高山章鱼的讲不腻啊,这已经是老梗了。”
“是吗?这梗我一天前才发明的,已经变成老梗了?这年头的梗汰旧换新这么快啊?”他佯装惊讶。
她瞪他,却发现他戏谑的眼神藏着一丝关怀,她回嘴的话顿时梗住。他注意到了她的反常吧,因为被拒绝,所以想逗她高兴,他试着表现如常,是在暗示她——别尴尬,我们还是朋友……吧?
她还要求什么呢?他展现了风度,尽力使她感觉好一些,他虽然拒绝她,仍然顾及她的感受,他的体贴融化了她的自怨自艾,她释怀了,虽然心还是酸酸的。
“对不起,我累了,我只想快点回家,你真的不需要费心带我去什么地方吃晚餐了,没必要。”她叹息。“已经结束了,什么吃饭啦、关心啦,都不需要再演了,你可以恢复正常了。”
结束了?恢复正常?他蓦地心紧,这所谓的正常教他慌了。
“还有,你别再调整后视镜了,后面根本没车。”好累,她想睡了……
他脸一热,她发现他在偷看她了,可是她什么也没说,他自眼角余光偷看她,她合上眼眸,似乎睡了,表情好倦。
他望向路面,山路婉蜒,这是回家的路,他却忽然有种不知往哪去的迷惘。
真的就这样结束了吗?恢复普通同事关系,不能再煮姜茶给她喝,不能再做菜给她吃,没有任何借口接近她……这些念头把他胸口挖得空荡荡,他有严重的失落感,不,他不想要这样。
那他想要什么?承认并投入去爱吗?过去,他拒绝爱情,爱来得突然,他不知如何改变,不知如何跨出去,何况,她不屑他的感情,他怎么说得出口?
但他还是为不屑他的她小心驾车。她呼吸平稳,渐渐睡去,他留心车速,以免晃晕了她。他选了播放轻音乐的电台,音乐温柔流泄,让睡着的她睡得更香甜,让醒着的他醒得更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