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想法在她心中变成一股信念,所以在营救义兄的过程中,她丝毫没有犹豫或迟疑。
然而如今面对着阎大娘的儿子,看着他脸上的恨,这个坚定不移的信念突然产生动摇,一股浓浓的罪恶感揪住她心头。
说什么往者已矣?死的人可是他的亲娘啊。
说什么报恩,什么义气,就为了自己自私的想法,她竟然完全忘了失去亲人的痛将会就此刻印在另一个人心中?
羞愧满心,柳依颜低头避开了那两道灼灼刺人的目光。
“怎么?无话可说了?”阎鹰手中剑出鞘,抵住柳依颜女敕白的脖子。“既然人都在这儿了,我就拿你去血祭我娘。”
柳依颜微微一颤,依旧沉默。
“不求饶?”阎鹰冷讽。“这不是你最会做的事吗?连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义兄,你都愿意不惜清白的救他了,怎么不替自己求饶?”
“以命偿命,天经地义的事。”柳依颜低低说着,螓首依旧低垂,叫阎鹰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而这一点,着实恼怒了阎鹰。
“天经地义的事?”阎鹰语气恍若冰山,右手忍不住加重了几分力道,长剑立刻在柳依颜脖子上留下一道鲜红血痕。
“既是天经地义的事,为何拼了命的替他开月兑?为何不让他一命抵一命?难不成你与那个该死的家伙有不可告人的暧昧?所以就算赔上了你自己的清白,你也在所不惜?”
“休要胡说!”柳依颜身子一震,猛然扬起的眸子里满是怒火。
“是胡说吗?!”阎鹰冷冷笑了。“若非如此,一个女子何必为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男人赔上自己的一生?你该很清楚,进了青楼的女子,就算能全身而退,终其一生也无法再嫁到好人家。”
“你……”柳依颜本想反唇相讥,后又咬住下唇。“算了,随你怎么想,反正我的命就在这里,要不要随你。”
并非她把自己的命不当一回事,而是她很清楚,现在的状况,他为刀殂,她好比鱼肉,只能任他宰割。
“很好,有胆识!”阎鹰咬牙切齿的瞪着她。
不知怎地,她为了义兄视死如归的模样,竟在他心头点起熊熊怒火,当下,他不假思索的攫住她手臂,拖住娘亲的坟前。
“就如你说的,以命偿命,天经地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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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主,手下留人!”
杨霆本打算再来劝庄主回去休息,没想到却看见庄主拿刀架在一个姑娘脖子上,似乎打算以她血祭,虽不清楚事情真相,但他急急忙忙上前,赶在阎鹰做下错事前阻止他。
“让开!”阎鹰眼一沉,口气十分寒冽。
“庄主,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你会对一个弱女子动剑?”杨霆无视阎鹰的怒气,依旧挡在两人中间。“弱女子?”阎鹰冷哼。“什么弱女子,连杀人凶手都能救,岂是弱女子!”
“杀人凶手?”杨霆一愣,转头看向柳依颜。
柳依颜低下头,无言。
“让开!”
“难道你是柳依颜?”眼珠一转,杨霆就替眼前这一幕找出了合理的解释。
丙不其然,柳依颜低垂的头点了点。
“我叫你让开!”阎鹰不耐的挥挥剑。
“庄主,这不是你,如果我真的让你做了,你会后悔一辈子的。”明白了前因后果,杨霆更加坚定的摇头。“我不让开。”
虽说庄主外表冷漠严厉,但从来不是嗜杀之辈,他相信庄主现在只是被丧母之痛给冲昏了头,如果真的让庄主杀了这个姑娘,庄主一定会后悔的。
“后悔?”阎鹰嗤之以鼻。“我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怎会后悔?”
“不管怎么说,我绝对不会让开的。”
“你!”阎鹰怒瞪着杨霆,及他身后始终一语不发的柳依颜。
“庄主,冤有头,债有主,这位姑娘并不是凶手,就算拿她血祭也是无用的。”杨霆苦口婆心的劝着,就盼庄主能听得进去。
“你……”见杨霆坚持不让开,阎鹰忿忿收回剑。若非气昏了头,他绝对不可能迁怒他人。
“好,那你就要她把凶手的下落说出来!”
流放边疆的人何其多,而边疆也相当大,即使是犯人亲属也不见得知道犯人被流放到边疆的那个地方。但以她对杜家的忠诚来看,就算杜耀被流放边疆,她也会想尽办法与他联系上。
他是可以去查,但是说不准要花上多少时间,也许三五年,他等不了那么久。
“我不会说的!”杨霆还未来得及说话,柳依颜已抢先回答。为了义父,说什么她也不会透露义兄的下落。
“你……”杨霆差点跳脚。“我好不容易才让庄主改变主意,你怎么又刻意点燃他的怒气?”
“不说?”阎鹰怒极反笑。“很好,我就看你能坚持多久。杨霆,带她回去!”
“啊?”杨霆愕然。“带她回去?这不好吧?”
“你说什么?”阎鹰沉下脸。他可以原谅杨霆一次的忤逆,但再一次就不值得原谅了。
明白自己过了头,杨霆不敢再多言,但望向柳依颜的眼中仍多犹疑。
“没关系的。”柳依颜突然冲他一笑。“我跟你走。”
“那走吧。”既然当事人都说没关系了,杨霆也就不再迟疑。
望着两人的背影,阎鹰嘴角不禁抿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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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到底要睡到什么时候啊?!”
“就是啊!也不搞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到了什么地方,竟然还能睡得着?”
两个尖酸刻薄的声音穿透沉睡的迷雾,唤醒了柳依颜,一时记不起自己身在何方,她愣愣看着陌生的天花板,耳边又飘来那两个人交谈的声音。
“我听说啊,里面这个女人就是把庄主母亲打死的那个凶手的义妹,还听说就是她拿银子去替凶手关说,才免去死罪,而改成流放边疆的呢。”
“什么?”另一个声音忿忿的接腔。“这女人太可恶了!”
“就是啊,要不是他们,庄主也不会这么痛苦,谁不知道庄主最孝顺了,他在关外努力了三年,为的就是想请母亲去享福,没想到却连母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庄主?阎鹰?
柳依颜猛然一震,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庄主真的好可怜喔,为了接母亲去享福,他每天努力工作,连那些上门来献殷勤的小姐他都不理,没想到现在却变成这样。”
“可不是嘛,虽然说庄主冷着脸的模样很严肃,但是那些个小姐们可是爱得很,尤其是王千金!简直想直接嫁进门了。”
王千金?小姐们?
柳依颜垂下眼脸,莫名所以的觉得失落。
想当然尔,他神情虽然严峻,可也一表人才,尤其浑身散发出浓浓男子气概,让人一见就觉得值得依靠,自然会成为女子倾慕的对象,加上关外民风开放,有女子自动上门追求也是很自然的事。
可只是这样想着,她心头竟会泛起些微的酸意,像是失去什么似的……
“你就没看见,庄主刚跨进他家大门时的表情,连杨霆都说他从来没见过庄主那么高兴的模样,可是啊……”声音顿了下。“也没见过庄主那么痛苦的模样,尤其是当他到了阎家祖坟,亲眼看见母亲坟墓时,脸上的表情就好像世界垮了,他恨不得自己也能跟着死去似的。”
如此生动的描述在柳依颜脑海里勾勒出一幅活生生的画面,她几乎可以看见阎鹰痛苦的表情,心头好似被狠狠的揪了几下。
她对不起他!人虽不是她杀的,但花钱替义兄开月兑的却是她。认真说起来,夺去了阎大娘性命,抹去了阎鹰脸上笑容的罪孽,她也得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