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叫『妈妈』。”
吉安大声更正。
“你不可以忘记我呢!我是美美,美美。”小女孩指着自己,努力强调。
“好,我记住了,你是美美。”小女孩天真的举止,让梁芝旗感觉好笑又温馨。
吉安撇撇嘴,抓一把鱼饲料撒出去,池里的鱼哗地扑涌争食。
美美轻呼一声,被池里万头攒动的情景吓到,紧挨着梁芝旗。
“别怕,鱼不会跳上来。”梁芝旗安慰她。美美紧张地揪住她的手,把饲料往池里倒,但手一滑,整瓶倒下去,鱼群疯狂扑来,池水乱喷,溅到美美的鞋,她吓一跳,瞧着鞋上水渍,露出新奇的笑,抬头望着梁芝旗。
“姑姑,好多鱼呢……”
那肖似她的眉眼笑得这样甜,让梁芝旗心一紧。
她的记忆一片空白,她的身体没有一丁点曾和两个小生命相系的感觉,但孩子纯真的小脸唤醒她的母性,她满心亲爱温柔的感觉,歉疚也更深。未来的半个月,她一定要好好宠爱他们,弥补他们。
忽然,一股被注视的感觉令她分了心,她抬头,看见公园矮围墙外的行道树下站着一个男人。
他有一头略乱的率性短发,浓眉锐眸,一管优美直挺的鼻梁上架着金边眼镜,显得斯文而刚毅。他的脸庞性格英俊,但眼眸冷峻,缺乏温度,他双手抱胸,姿态随意,浅卡其色衬衫在胸膛上绷紧。
梁芝旗的目光被那片健硕胸膛攫住。她感觉似曾相识,仿佛她曾把掌心贴在那儿,感受那处的沉稳心跳……不,她根本没见过这男人,哪来这种荒谬感觉?
但对方显然认得她,他严肃的视线像鹰隼锁住猎物,接着迈开脚步,走入公园。
他该不会是警察吧?她不怕警察质问她,但不愿让小孩听见那些尖锐的问题,她挡在孩子前头,瞪着男人来到她面前。
“芝旗,你不认得我了?”言崇纲眉心深皱。他知道她失忆,但亲眼见她眼色生疏,令他失望而恼怒。
当年,他们只交往了半年,她受不了他独断的大男人性格,要求分手,而他没挽留。他同意分手不是因为不爱了——他爱她,但她无法适应他爱她的方式,既然她毫不留恋,好强的他也拉不下脸挽回,他黯然神伤,说不出他不要她离开,说不出她的求去让他多难受。
他也说不出刚才光是遥望着她,自己的心跳有多热烈。她不是艳光四射的美女,却像一弯清浅流水,他掬过,被那股淡谅滋味沁了心,就难忘记。
他凝视她,蛰伏的感情无声澎湃——但她竟然忘了他?他不在乎她遗忘全世界,独独不该忘了他。
“我该认得你吗?你不是警察?”她恍然大悟。“你是我的朋友?”
“我们不只是朋友。”他和她大哥约在餐厅见面,可因为想见她,于是提早过来。他远远看她带两个小孩喂鱼,他猜是她大哥的孩子。
“是我同事吗?”她住院时,不少校内师生来探望她,但从没见过他。
“算是吧。”他所期待的,远不只同事关系。
他眼眸深沉如墨色磁石,撩动她心底的某根弦,泛起战栗。他富有男性魅力,那双冷静视线有某种无形压力,刚硬且强势,她直觉自己不欣赏这种个性的男人,又矛盾地感到一种可信赖的安全感。
吉安忽道:“妈妈,我要饲料!”朝她挥着空饲料罐。
“没时间了,我们该走了。”她牵起小男孩,没留意身边男人霎时全身一震,惊诧地望着她与孩子。
“我要喂鱼嘛。”
“好吧,只能再喂一次——”
“你有小孩?”言崇纲仔细注意两个小孩。小男孩不像她,小女孩简直是她的翻版。
她尴尬地承认。“我不记得曾经生过孩子,但我哥说我大一休学后生下他们,留在日本让他抚养……这件事请你保密好吗?我和孩子都还有需要调适的地方,我不希望朋友的好奇给他们压力。”
“孩子的父亲是谁?”从时间推算,除了他还有谁?言崇纲震惊不已。
但怀孕是多重大的事,即使当时他们已分手,她至少该告诉他一声吧?他不悦地绷紧下巴,瞥向两个孩子。小女孩正在偷看他,被他锐眼一瞪,她吓一跳,躲到梁芝旗背后。
“呢,这是我的私事,就不方便说了。”她还不确定孩子的父亲是不是那位言学长,她也不喜欢他理所当然的质问口吻,仿佛他有权利过问,她连他是谁都不知道。“请问,你究竟是哪位?”
“如果他们是你的小孩——”他严厉目光仿佛她犯下滔天大罪。“我就是孩子的父亲。”
半小时后,梁芝旗坐在餐厅里,还被与孩子生父的乍然相遇震撼得回不了神。两个孩子坐她右边,大嫂去打电话,她大哥与孩子的爸坐在对面谈话。
孩子的爸……这几字让她全身漫过一股异样感,脸微烫。在对自己几乎一无所知的状况下,突然出现一个和自己有过亲密关系的男人,她的感觉很复杂,有点困窘,又忍不住对他好奇。
从他们的对话里,她对言崇纲有了进一步认识——他是独子,出生在军人世家,父亲是上将退伍,他是法律系高材生,每学期拿奖学金,博士还没念完,就有几家学校教职等着他挑,简而言之,是个前途一片光明的有为精英。
他讲话简洁,口吻客气,但偶尔瞥向她的眸光压抑着愤怒。他不高兴,而且那不高兴是针对她。
“你也知道芝旗个性比较独立,她觉得她能处理,就不想麻烦你了。”
“处理?她当孩子是物品吗,就这么擅自决定把他们『处理』掉~~”
“处理只是一个说法,请你别挑语病。”梁芝旗不喜欢他咄咄逼人的态度。他们真的有过一段情吗?但他对她一点也不客气。
言崇纲瞥向她,眼神锐利。“所以你把孩子法给别人就没有错了?”
“我哥哥嫂嫂不是别人。”
“对孩子来说,亲生父母以外的都是别人。你不顾孩子的感觉,不顾自己身为母亲的责任,也不顾我的感受,一个人做这种决定,我无法接受。”
他在开庭审案吗?语气这么犀利。她忍不住皱眉。“不然,要什么样的决定,你才会满意?”
“既然我们有孩子,我就该负起责任。”言崇纲沉声道:“我们结婚。”
她呆怔了。上一秒还在严厉指责她,下一秒就求婚,会不会跳太快了?
梁日佐却大大赞赏。“崇纲,我就知道没看错你,有担当的才是男人~~”但被妹妹一瞪,话立刻缩回去。
“你是认真的吗?”她难以置信。
“当然。”他已届适婚年龄,对象是她的话,不需要考虑。
“就因为我们有小孩,所以必须结婚?”太荒谬了。
“我从不逃避责任。”他很严肃。
“如果你只是想尽责任,可以免了。”无视他眉头揪起,她道:“我猜想,当时我没告诉你孩
子的事,就是觉得孩子不会让我们之间有所改变,既然都过了这么多年,我们有各自的生活,又何必因为孩子而硬要牵在一起?”
一把火在言崇纲心底烧起,他瞪着她微笑的容颜。他记得她肌肤的触感,那种令人叹息的柔腻,完美掩护她的固执——她的顽固绝不亚于他。
他分不清心里的焦灼是愤怒,或是对她的渴望,也许两者皆有。
他知道她吃软不吃硬,但低姿态恰好是他最做不到的事。
言崇纲沈声道:“所以你宁可拒绝我,让孩子没有完整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