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开这种玩笑太鲁莽,他板起脸,正要严词提醒她,她忽道:“那是什么味道?”
他来不及问她闻到什么,她突然整个人靠上来,往他肩头闻。
“那是什么香味?”他身上唯有汗味,可她真的闻到了,略带刺激性的清爽香味,就在他身上——她抓住他肩头,味道不在衣服上,在哪里?她闻他颈子,闻他头发,急切地寻找香味来源。
她干么在他身上到处嗅?他身上哪来的香味?陶雨阳想闪避,她揪住他衣领不让他逃,他狼狈地挣扎,又怕失礼地碰到她身体,两人纠缠半天,最后他反扣住她的手腕制止她,这一闹,两人都微微喘息。
“我身上没有香味。”他只闻到她柔软的香气,让他心浮气躁。
“有,我不知道那香味的名称,没办法告诉你,但你身上有那味道。”她很笃定,那香味,她魂牵梦萦好多年,不可能认错。“你用香水吗?”
“没有。”他忽然想起。“只有刚才用香皂洗手……”他双手立刻被她拉过去放到鼻端,他很困窘,不敢乱动。
辛纯恩仔细闻他宽大粗糙的手,上头全是那教她魂牵梦萦的气味,她抓紧他手。“那块香皂在哪里?可以卖我吗?用过的也没关系!”那香味来自她模糊的幼年记忆,每次想起总有怀念温馨的感觉,她只记得它是香皂的味道,但找过上百款香皂都不符合,她几乎要放弃了,没想到在这荒山里意外发现。
“那香皂是我自己做的,我有全新的可以给妳。”陶雨阳小心地抽回手,离她远一些。他最近刚从学校社团学到了制作手工香皂的方法,好玩地做了不少。
“你加了什么特殊配方?怎么调配出那个味道?”
“没什么特殊配方,只有香茅。”他在泥地上写下植物名。“我家里有种,我拔了一些加在香皂里。”
“香茅……”她低语,轻触那两个泥字。原来它就是她记忆中的香味……
陶雨阳看着她近乎虔诚的表情,好纳闷,不过是块香皂,香茅也不是多稀奇的植物,她为什么这么激动、这么执着?那香味对她有特殊意义吗?
远处传来呼喊声,他认出是剧组人员的声音,正在寻找辛纯恩。“有人来找妳了。”
她嗯了声,道:“我等一下就要回去,什么时候方便跟你买香皂?”
“我带了两块来,一块还没用过,送妳吧。”
她露出笑,开心得像个小孩。“要送我吗?你真好!”
一朵笑,一句赞美,就教他心跳加速。“但是我拿给妳的时候,妳别再像刚才那样,紧抓着我不放。”
她笑了。“对不起,我有点急,因为这味道我找好久都找不到。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在泥地上写下“陶雨阳”。她瞅着这三字,打趣道:“雨阳,这名字到底是希望下雨,还是出太阳……”呼喊声越来越近,她往声音来处走去。“该走了,有人在找我。”
是场务大哥来通知辛纯恩,辛人友的经纪人回来了。三人一起回到拍摄现场,正好拍片告一段落,有人买了棒冰请客,大伙儿就四散坐在树荫下聊天。
没多久,辛人友带着一个年轻女演员满面春风地出现。见了女儿,他没有特别惊喜。话题几乎都围绕着他女儿,他也没有热衷炫耀可爱的独生女,泰然自若地接受大家赞美,偶尔抛几句俏皮话引众人大笑,但他很显然对女演员更有兴趣,一手在她腰臀游移,和她咬耳朵,模来模去,打情骂俏。
陶雨阳静静看着辛纯恩,看她落落大方地回应赞美,不扭捏也不骄矜,看她盼望的眸光不时投向父亲,只看见父亲的后脑勺——他忙着转头和另一侧的女演员说话。她的眼神渐渐黯淡,染上落寞。
他看她刻意收敛了活泼,扮演规矩温顺的女儿,他相信她是个乖女孩,虽然有点大胆顽皮。她大老远来找父亲,找到的不过是一份漫不经心的忽略。她秀丽的眉眼蒙上忧郁,但没有怨怼,依旧耐心地坐着,瞧着父亲后脑勺的模样就似他随时会回头和她说话。
那傻傻守候的模样,让他心疼。她很渴望父亲关爱吧?渴望每双父母应当给予子女的感情……
忽然她抬头,眼光扫过众人,望向几公尺外的他。他胸膛一紧,很尴尬,表情竭力镇定自然。她是怎么发现他在看她?
她没移开目光,莹亮眼眸望着他,他的脸发烫,心脏狂跳,有点局促不安又有点兴奋,他忽然懊悔今天没穿新买的蓝色T恤,那件衣服让他看起来比较斯文。他的头发太长,他的皮肤太黑,在她晶莹剔透的视线里,他觉得自己笨拙粗鲁。他紧张得满身汗,肯定脸红了,她有没有发现?她为什么一直看他?
她弯眉微挑,表情疑惑,像在等待什么,他终于明白,她要香皂,但他以为她——怎么可能?如此秀丽的她,不可能看上平凡的他。
他羞惭,从背包找出香皂,默默递给她。大家正在听导演讲笑话,没人留意他们的小互动。
“谢谢你。”辛纯恩笑逐颜开,如获至宝地将香皂紧握在手里。
因那笑靥,他心一热,身体滚烫,像被雨滋润过又被阳光温暖,留下名为纯恩的芬芳。他第一次感觉爱情闯入心扉,震撼于心动的滋味。从这天起,他沦陷在暗恋的酸与甜蜜里。
一次偶遇,没想到缘分还有维系的机会。
辛人友常托经纪人转达事情或物品给女儿,既然陶雨阳和她读的学校近,经纪人便常转托他。陶雨阳很乐意帮忙,为了能常见到她而暗暗欢喜。
辛纯恩后来找了十几款香茅香皂,但不满意那些合成香味,还是独钟他纯天然的手工制品。他们定期见面,他带自制香皂给她,坚持不肯收她钱,她便请他吃饭或看电影。他一度以为他们有近水楼台的可能,后来才知道她早已有男朋友。
她不但有男朋友,同时间还有学生会长、管乐团首席在追她,常有外校生在校外等她。她活泼外向,多才多艺,学过长笛和芭蕾,还是校花,生活多采多姿,交往的都是风云人物,像他这种学校里一捞就一大把的普通男生,要不是误打误撞蒙到她喜爱的香味,她根本不会留意到他。
这段香皂结的情缘——有缘,但无情。他们渐渐熟悉,她待他友善,但没有暧昧情愫,他没有勇气告白,怕失败,破坏他们的关系,连朋友都当不成。
到了下学期,在西洋情人节前一天,他打电话约她见面,说有小礼物要送她。她笑道:“好巧,我也有东西要给你。那就今天下课后见喽!”
她要给他什么?时间点很敏感,明知她半个月前刚交了新男友,他还是雀跃地期待着,整天上课心不在焉。
放学后,两人在约好的快餐店见面。一坐下来,陶雨阳取出小纸盒递过去,辛纯恩打开,盒里全是香茅独有的香气,装着干草编织的一朵向日葵,只比硬币稍大。
他解释。“我拿香茅晒干编成的,我想妳这么喜欢它的香味,编个小饰品送妳,妳可以放在铅笔盒或皮包里,随身携带。”
“好可爱!谢谢你。”这么用心的礼物,辛纯恩很感动,她拿出包装精美的盒子。“这是松露巧克力,我昨天去百货公司买的,很好吃喔!口感很细腻,不会太甜。”她甜甜一笑。“每年情人节,我都会买巧克力送给比较要好的男同学,去年买十九盒,今年多了你,买二十盒。”